目光一轉,只見微山湖的水面澄澈遼闊,湖光點點,湖邊荷花映日,岸上蒹葭蒼蒼,水鳥啁啾,有小船在游弋,防止他跳湖游走。
“人真多啊,該不會是張柔親自來了吧”
他已經完完全全被包圍了。
李瑕的目光卻又往更遠處望去,眼中帶著些擔憂。
“也不知他們逃掉了沒有?”
心中自語了一聲,他從馬背把物件拿下來,放走了馬匹,繼續往山頂走去。
時值七月末,棗樹上有小小的青色果子,李瑕伸手摘了一顆嘗了,入口又酸又澀。
一棵棗樹的枝葉隨風搖擺,棗樹下,秋千微微晃動。
棗園庭中,張靜捧著一張彩箋出神。
“大姐兒,大姐兒。”鳳兒一邊喊著,提著裙子跑到秋千前,道:“打聽到了,昨日張延雄帶人將李瑕圍在了微山上。”
張靜聞言抬起頭來,道:“現在呢?”
“現在還不知道,我讓雁兒在門口探著,有消息馬上報來。”
“嗯。”
張靜應了一聲,有些心神不寧,又低下頭。
手中的彩箋上寫的是半首小令。
“枯藤老樹昏鴉,小橋流水人家”
她手里拿著眉筆隨手劃著,心想就要再見到他了,要是能把這詞填出來,將他的風頭壓下去才好。
但這詞張靜也想了許久,填來填去終是不太滿意。
許久,忽見雁兒小跑過來,打斷了她的沉思。
“大姐兒,大姐兒,李瑕有消息了張延雄回來了”
===第96章 心意===
棗園大堂上。
張延雄提著一個包袱和長劍,快步走到了張柔面前。
“稟大帥,拿到情報了!也已殺了李瑕!”
張柔轉過頭,有些疑惑道:“這麼輕易?”
“是!”張延雄道:“在微山西面找到他的蹤跡,幾名兵士追過去,他從山丘上跳了下去,在溝澗中摔爛了腦袋。”
“他能將五郎逼成那樣,這般就死了?詐死。”張柔極是不屑,冷哼一聲,又道:“呵摔爛了腦袋,虧你能上這種當。”
“大帥請看這個!”
張延雄將手里的包袱提上前,放在張柔面前。
張柔打開布包,隨手拿起其中一本書冊,打開一看,映入眼簾的是一句蒙古。
他看得懂。
“只要窩闊臺汗家族中還留下哪怕是裹在油脂和草中、牛狗都不會吃的一塊肉,我們都不會把汗位給別人”
一瞬間,張柔愣了一下。
他合上書冊,怒道:“他們怎麼敢?!怎麼敢把這種消息都遞給宋人!楊正卿!”
他知道這份情報意味著什麼。
成吉思汗死后,汗位由第三子窩闊臺繼承,而窩闊臺死后,如今的蒙哥則是成吉思汗的第四子拖雷的兒子。
這些年蒙哥不斷地鎮壓反對者,汗位不斷穩固。連張柔都不知道,窩闊臺的后裔還不死心,漠北的消息對他而言都太過遙遠
良久,張延雄見張柔還在發呆,忙問道:“大帥,這就是太寧先生說的情報吧?”
“嗯。”
“終于到手了,我認為,李瑕總不會將千辛萬苦得來的情報輕易丟掉,因此李瑕該是真死了。”
張柔沉吟不語,似還不信。
張延雄又道:“再有本事的人,死也就是那一下的事,豪杰猝亡,這些年從不少見。”
“傷亡了幾人?”
“兩人。”
“可有兵士失蹤?”
“這明義還在排查,我拿到情報的第一時間就來向大帥稟告了。”
張柔拿起案上那些書冊,一時竟是有些發愣起來,低聲喃喃道:“為何會把這份情報丟了?為何呢?”
忽然,一個婢子慌慌張張跑了過來。
“阿郎,阿郎,不好啦!大姐兒暈過去了”
張柔迅速起身,轉到后院。
在院中踱著步,等了一會之后,終于見雁兒出來。
“大姐兒醒了?”
“稟阿郎,醒了”
一進屋,只見張靜正坐在那抹淚,臉上淚眼婆娑,傷心欲絕的模樣。張柔只覺心疼得厲害,忙上前賠笑道:“我家大姐兒這是怎麼了?”
張靜背過身,沒搭理他。
張柔已知她為何這般,心說就讓女兒當李瑕死了也好,免得再沒完沒了。
“到底是何事?若是因李瑕死了,大姐兒大可不必,還能為一個外人與你父親置氣不成?”
張靜沒說話,但那不愿與他說話的脾氣張柔感受得到。
“人也不是為父派人殺的,他自己慌不擇路掉到山澗里死了我打算依大姐兒的意思,收這人到麾下做事。可你看,他命里如此,怪得誰來?要怪,只怪張延雄辦事不利。這樣,我重罰他,大姐兒不必置氣了,可好?”
過了一會。
張柔又道:“你這蠢丫頭,為父給你出了氣,你就這般待為父?好了好了,不氣了,為父聽說邳州張家收藏了一把名琴獨幽,乃唐代太和年間所制,我去要來給你,此事一筆勾銷了如何?”
好言相勸了半晌,張靜始終背著身子哭。
張柔脾氣上來,臉一板,叱道:“你是我張柔張德剛的女兒,也該有點骨氣,為一點小事哭哭唧唧成何體統,給我收了淚!不許再哭了!”
張靜依舊不理他。
張柔大怒,一拍桌案,茶盞杯盤鋃鐺作響。
“吃里扒外的東西,別再哭了!”
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大將這一聲怒喝,換作普通人便要被駭破肝膽。
張靜卻不怕他,轉過頭,倔強地瞪著張柔。
“那你殺了我。”
張柔見女兒終于肯說話,反倒是消了火氣,再次賠笑起來,道:“瞧你,說這麼重的話,為父也不是真的生氣,何必因一個外人,在家中鬧不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