睜開眼看到張靜的一瞬間,發現自己真的被困在這里了,他眼里浮現出的是失望。
但他從不氣餒,打算堅韌地活下去。
因為是世界冠軍啊
“我想給你止血。”張靜似乎在努力鎮定著聲音,但語氣還是有些顫抖,又道:“箭上開了槽,血一直在從槽里流出來我拔不出來”
李瑕只覺頭暈得厲害,恨不能再睡過去。
他目光看去,見自己還趴在馬上,雙手被張靜綁了起來。
“包袱里酒擦匕首挖”
他努力翻下馬背,撐在地上,又提醒道:“栓馬它別跑了”
李瑕知道自己中箭時在高處,這一箭并未射入內臟,最多是卡在骨頭上,但就是那小小的導血槽讓他失血過多,幾乎就要了他的命。
蒙古人隨隨便便拎出一個人來可能就是神射手,這還是沒淬過毒的箭頭。
這亂世命如草芥,世界冠軍的命也不值錢。
他終于感受到自己不是什麼游戲玩家,操作得再炫,該死還是要死
張靜已拿出一小壺烈酒把匕首擦了,并著腿蹲在李瑕旁邊。
她這秀氣的小姿勢,看起來實在不像是能做這種事的人。
“我挖啦?你忍一下。”
“割衣服挖”
“刺啦”一聲響,張靜也沒工夫欣賞李瑕小有所成的漂亮背肌,那匕首顫顫巍巍地往傷口里送去。
“呃呃”
李瑕劇痛,豆大的汗水不停流著,額頭上青筋直跳。
“出來了、出來了”張靜終于道,但很快她聲音里又帶了哭腔,“怎麼辦?還在流更多了嗚怎麼辦”
李瑕已無力支撐,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。
他看到那支箭落在自己面前,箭頭上的倒勾和血槽透著致命的危險氣息。
該死。
“你別暈過去呀,血流得更多了,怎麼辦?”
“點火燒匕首烙它”
“烙烙烙它?”
李瑕眼皮重得厲害,失血讓他越來越無力。
他討厭這種傷在背面,不能自己處理的感覺
視線越來越昏暗,他看到那雙漂亮的繡鞋在眼前晃來晃去,隱隱聽到張靜輕微的抽泣聲。
黑暗壓下來。
忽然
“滋!”
李瑕身子一顫,猛地睜開眼,聞到了空氣中烤肉的氣味。
接著,視線中又是張靜那張帶著淚痕的臉。
“烙了,然后呢?”
“包袱里小布袋淺藍瓶子金創藥”
一個小布袋被慌慌張張打開,那瓶金創藥被拿了出來,布袋里一張紅色的帖子隨之掉在地上。
張靜蹲在李瑕身旁,先是給他敷了藥。
好不容易把傷口包扎好,她一轉頭看到地上的帖子,撿起來一看,怔忡了一下
良久,她想把這張婚書收起來,最后卻還是放回馬上的包袱里。
擦了擦眼淚,她拍了拍馬背,低聲自語道:“現在這些都是我的東西了。”
再轉頭看向趴在地上的李瑕,她默默想了一會之后走過去,拿繩索把他的腳也綁起來。
“這個也是我的俘虜。”
又忙了好一會,收拾、吃東西,最后她抱著膝蓋在李瑕身邊坐下來,等待著家里人順著血跡找來。
天色漸暗,林中漸漸安靜下來
有快馬從鹿邑縣趕到亳州,五十里路,縱馬狂奔的騎士終于在閉城門之前回到了張家。
“五郎,大事不好了!”
張弘道聽了稟報,臉色已完全變得鐵青。
見他如此,那報信的騎士又低聲道:“那些蒙人囂張慣了,還以為我們不敢還手,二十多人也敢沖殺我們。
將軍認為,楊慎布置了這一手,事情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了,那還不如殺人滅口,所以下令讓我們圍殺巴音,沒想到”
“殺人滅口沒錯。”張弘道冷冷問道:“但為何會讓巴音跑了?還整整跑了四個人。”
“那巴音實在是有幾分驍勇,將軍已派人去追,保證不讓他活著回到亳州。”
張弘道終于克制不住,一把提起下屬的衣領,叱喝道:“以蒙古人的馬術,我能相信你們追得上巴音嗎?!你知道事情有多嚴重嗎?!”
“小人”
良久,張弘道終于松開手,深深地吸了幾口氣。
他灰敗的神色漸漸恢復了一些,最后伸手給下屬整理了一下衣領。
這動作很有世家子弟的風范,但他的聲音里還是帶著無法平抑的憤怒。
“去告訴張延雄,絕對、絕對不能讓巴音活著,否則他和我張家一起完蛋。”
“是”
揮退了下屬之后,張弘道跌坐在位置上,喃喃道:“為何就成了這樣?”
一開始,只是死了一個喬琚,之后又死了一個嘎魯,都只是小人物而已。但,忽然之間,張家就當著蒙人的面殺了達魯花赤的兒子?
“楊慎?為何會有這樣的瘋子瘋子”
一夜未眠。
天亮時,張弘道坐不住了,站起身走到門邊等著消息。
終于,沈開策馬跑來,才翻身下馬人已沖到張弘道身邊稟報起來。
“五郎,南邊的消息回來了!這伙人是趙宋右相程元鳳派來的,至淮北,先由宋廷安插在邸家的細作接應他們,再去開封”
張弘道臉色方才稍好看了些,帶著沈開往里走著。
而更多的細節也終于在他這里揭開。
“先別管什麼開封,給我說楊慎!”
“是,那楊慎果是化名,其人真名李瑕,余杭主薄李墉李守垣之子,庚子年生人,今年四月因殺人罪判絞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