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河以北的壽州治所在下蔡城,淮河以南的壽州治所在安豐城。
嘉熙元年,蒙宋安豐之戰就發生在這里,今已過去十八年……
“安豐之戰,我宋軍傷亡慘重。次年,蒙古再次南侵,兵抵廬州,淮右兵員緊缺,我遂投身軍中,那年我才與你一般大。”
聶仲由難得又有些感慨,遙望著安豐城,如此對李瑕說了一句。
李瑕卻沒心思理會聶仲由的情緒,他遙望著淮河與八公山的地勢,道:“渡河以后也許有麻煩。”
聶仲由道:“你是怕有人會對付我們?袁玠?張家?”
“對。”李瑕道:“怎麼看袁玠都是在巴結北面的張家,他肯定會派人把消息傳到北面。”
聶仲由道:“但我有賈樞相的手令,袁玠未必敢得罪他。”
“所以袁玠想兩邊都不得罪,他會派人傳信,還要把握住時機,最好是等我們過了淮河才出事。”
這些話并不能讓聶仲由有任何退縮,他淡淡道:“兵來將擋、水來土掩。”
李瑕又抬手指了指一個關口,問道:“那邊是安豐軍的駐地嗎?”
“怎麼了?”
“我們去要些船只和馬匹來,再打探些情報吧?”
聶仲由道:“安豐軍中難免有北邊的眼線,若是亮出旗號,難保不會被人盯上。”
李瑕道:“那就以張家的名義要,我們有個張家的俘虜不是嗎?”
……
說出來大概讓人不太相信,兩國交界之處,敵國的名號有時候更加好使。
宋金之間的走私貿易由來以久,金朝換成了大蒙古國,北方豪強還是那些北方豪強,張家與淮南這邊也有很多利益來往。
韓承緒擺出派頭,帶著人過去,不一會兒就找到了一個宋軍將官,果然要來了七艘渡船、又購了五匹劣馬,還打探到一個消息。
就在昨日,有兩個從廬州騎快馬趕來的漢子渡過淮河,往北去了,去做什麼就不知了。
聶仲由聽罷,明知前面要有麻煩,也只能讓大家趕緊渡河。
這次,他們比起在長江時都謹慎得多,生怕不知不覺就如蔣興一般被人割了脖子。
李瑕與聶仲由同坐一船,皺著眉頭問道:“你說過到了淮北有人與我們接頭?”
“是。”聶仲由也不瞞他,低聲道:“到了潁州汝陰縣會有人與我們接洽,給我們新的身份,并領我們去開封。”
“汝陰縣有多遠?”
“兩百余里。”
“又要走兩三天……與我們接洽的是什麼人?”
“大宋安插在潁州邸家的細作。”
“邸家又是什麼人?”李瑕又問道。
見他疑惑,聶仲由倒也有耐心,解釋起來。
“蒙古滅金之后,在中原設立‘漢軍萬戶’,任命各地豪強統領轄境兵民錢谷,專制一方,稱作‘世侯’。比如以張柔為首的張家就是一個大世侯。
不過大世侯手眼通天,反而不好在北邊假冒成他們的人。過了河,我們可以打穎川邸家的名義,我有信物,對外就說靠山是鎮守穎川的邸琮,乃是大將邸順之弟。”
李瑕點點頭,道:“有這個身份作掩護,遇到尋常的蒙軍沒關系。但問題是,張家知道我們救了高長壽、殺了張榮枝,必不會善罷甘休……”
如果沒有除掉張榮枝,顯然不會有廬州到淮河這段安生的路程走。
但從淮河到汝陰縣這一段路,李瑕頗有些擔憂。渡河時,他始終把手握在劍柄上,盯著河對岸。
然而,隊伍順利渡過了淮河,并沒有出現任何意外。
“會不會是你多慮了?”聶仲由問道。
“也許吧。”李瑕道:“我在想要不要棄了貨物,輕裝簡行趕到汝陰縣。”
“我們是扮成邸家的商隊。若是丟了貨物,持械在蒙古國境內走動,太容易惹人起疑了。”
李瑕道:“看我們如何取舍了。”
林子也湊過來,低聲道:“或許袁玠沒有傳消息給張家,他畢竟是宋臣,真能勾結外敵不成?昨日渡河的那兩人未必就是去傳信的。何況就算是傳信,張家也不能這麼快就派人來捉我們吧?”
“慕儒怎麼看?”
高長壽想了想,道:“張家只是有可能的危險,但沒有商隊的身份掩護,走在淮北必然有危險。”
“那就先這樣。”聶仲由道,“繼續趕路吧。”
……
一行人離開河岸。
走上了大路之后,遇到了一隊蒙軍搜查,對方也全都是漢人。
依舊是韓承緒上去給了一大筆賄賂,報了邸家的名號,果然順利通過。
李瑕見這風平浪靜的樣子,也覺得自己太多疑了。
走到傍晚,一行人在路邊停下吃干糧。
待韓巧兒捧著一袋子雞蛋跑到李瑕面前遞給他,終于有人忍不住對此嘀咕了一句。
“一路上他吃的好、喝的好,我們反倒還不如一個死囚……”
“娘的,天天都是他吃蛋,我們吃干糧……”
李瑕轉頭看去,只見說話的是兩個扮作商隊護衛的禁軍。
說起來,李瑕在這一路的所做所為,聶仲由與林子幾人了解、高長壽幾人感激,但這些禁軍反而不太知情。
他們大多時候只是在客棧里待著,最多奉聶仲由的命令去殺些人。不知李瑕做過什麼,對他的待遇有抱怨也很正常。
韓巧兒一聽,當即就低下頭,扁著嘴暗暗不高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