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此番北上,為的可不止高氏一事。”
陸鳳臺瞇了瞇眼,看著這封手令,顯出些鄙夷之色,眼中卻又有不甘。
他湊近聶仲由,壓低聲音,冷冷道:“你上頭也不是什麼好東西……”
這兩人對恃著,那邊舟上就有人不耐煩起來了。
“陸鳳臺,某乃‘廬陽劍客’馬秋陽,要捉我放馬來捉便是!”
“老夫封妙手亦奉陪到底!”
“算我‘健步神行’武烔一個!”
這慷慨激昂的呼聲中,還摻雜著一句輕輕的女聲,帶著微微的羞意。
“爹,那位就是你說的李小官人嗎……”
陸鳳臺側眼看去,目光在馬秋陽臉上一掃。
這個廬陽劍客今夜扮的是高長壽,他身材倒是修長,但那長了麻子的長臉怎麼稱不上相貌出眾。
陸鳳臺看到這張長臉,就想到馬秋陽那個在軍中任副都頭的兄長,正是有這樣的倚仗,才能讓這種閑漢一天到晚廝混,今夜還闖出大禍來。
至于封妙手,以前是個軍大夫,不僅與聶仲由有交情,還曾救過杜相公之子的性命……
而且,捉拿大理人交給蒙人這種事終究是不宜聲張。人拿住了都好說,人沒拿住,再追究英略社這些人,怕要鬧出大亂子來……
陸鳳臺心中權衡著這些,終是閉上眼,下令道:“放他們走。”
“走吧。”聶仲由道,向小舟上的五人招了手,轉身向城內走去。
……
夜風吹彎了蘆葦,也把前面的對話聲送到陸鳳臺耳中。
“此次多謝封丈出手相助了。”
“四郎不必多禮,老夫身為大宋子民,抗擊蒙韃,義不容辭。”
“就是,義不容辭!偏某些人總想把并肩作戰的同袍賣了,成天到晚,盡是這些齷齪事。”
“娘的,以前害死了岳爺爺,后來氣死了余都帥。如今他們再賣掉些異族人當然是心安理得了。”
“哼,讓他費盡心機,還不是撲了個空。”
“……”
隊伍當中,唯有那白衣佩劍的少年始終不怎麼說話,身姿雋永,卻又帶著些事不關己的疏離感……
===第18章 廢物===
陸家宅院中,早早就響起了女人的抱怨聲。
“你好歹是個都頭,卻是多久沒給家里錢了?只會伸手管我要。說什麼上頭沒發餉,偏前幾日翠兒又看到你在肥樓請那些漢子吃飯,我本是不想說你的,但你老實告訴我,你為什麼又找我兄弟借三百貫?是不是在外面養粉頭了?!”
“有樁公差要用錢,上頭得晚幾天才能支下來,這才先讓內兄周轉。”
陸鳳臺說著,嘆息一聲,從懷里掏出一張契據,遞在他妻子手里,道:“替我還給內兄吧。”
“宅院?你買宅院做什麼?還說不是養粉頭了?陸鳳臺,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……”
“都說是公差,公差,用來拉攏人才的……”
“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,吃我娘家,喝我娘家,還找我兄弟借錢養粉頭……”
“別鬧了!”
過了一會,哭聲響起,陸鳳臺又低聲勸慰道:“好了,真沒騙你。”
“昨夜那麼晚回來,外套都沒脫,和衣就睡,這麼早起了又要出去,沒錢糧拿回家里,你還吼我?吼我……”
此時外間又有人喊道:“都頭!都頭!統領急著找你……”
陸鳳臺無奈,在妻子背上輕輕拍了拍,轉身往外走。
……
半個時辰后。
“嘭”的一聲響,一個瓷瓶砸在陸鳳臺額頭上,裂了一地。
“捉不到?捉不到。”
說話的人名叫張榮枝,摔出瓷瓶之后,拍了拍手,冷冷道: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宋人在想什麼。”
陸鳳臺沒答話,微低著頭,額頭上青筋跳動。
“怎麼?不服氣?”張榮枝又道,“不服氣殺了我啊,到時我大蒙古國揮師南下,看看你們能擋多久。”
陸鳳臺才想抬頭說話。
“啐!”
張榮枝一口啐在他鼻子上。
陸鳳臺又再次低下頭,只看得到手指抖得厲害。
“懦夫,事辦不成,話也不敢說,你活著有什麼用?”
“張君息怒,我等必定追回這些逃犯,交還貴國,還請再寬限兩日。”廬州軍統領何定賠笑道。
“是嗎?”
“一定,一定。”
張榮枝冷哼一聲,傲然道:“下次別再讓我親自跟你們這些廢物說話。”
何定道:“是,是,節使過兩日便回來了。”
張榮枝又盯著陸鳳臺又看了一會,罵了一句“廢物”,這才揮了揮手。
“滾吧,兩日后看不到人,你們統統去死……”
何定如蒙大赦,拉著陸鳳臺趕忙離開。
直到走上了長街,何定轉頭看到陸鳳臺臉上的口水還沒擦,嘆道:“擦了吧,真要唾面自干不成?”
陸鳳臺有些低落,道:“這點折辱比起大宋曾受過的恥辱,又算什麼?”
“唉。”何定長嘆一聲,“靖康之恥,想起來就讓人心里發堵,可如今這形勢啊,又到了要謹慎的時候。你可知這張榮枝是何人?”
“漢奸。”
“稱不上漢奸,他生于金國,早早就歸順蒙古國,從未受過我大宋恩澤,還能指望他幫著我們不成?倒是他主家張家在蒙古十分得勢,又暗與大宋走私通商,不愿蒙古南侵。連節使也得給他家幾分薄面。
這次高長壽就是混進張家,本是意圖北上劫走高瓊,偏巧路上遇到了滅大理國的蒙將兀良合臺,起意行刺,還失敗了。
張家急著捉到高長壽,以消兀良合臺之怒。若不然,說不定張家就說是我大宋指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