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一個擊劍運動中的防守姿態,是他下意識做出來的。
他曾被譽為二十一世紀中葉最偉大的擊劍運動員,曾獲得六枚男子重劍金牌、兩枚男子團體重劍金牌……而這些已經離他遠去了。
他成了一個死囚,現在真的成為了一個殺手,還是在該死的古代。
黑暗中,各個牢房里的囚犯們還在起哄,像是為他歡呼,如同曾經在賽場上,但其實不是。
“怎麼了?”白茂問道:“怎麼了?呂大哥你把李小哥怎麼了?那啥,玩玩就是了,一個牢房的兄弟,別又鬧出人命來……”
走廊盡頭,牢門處又傳來聲響。
獄卒大罵道:“干什麼干什麼?!大半夜的吵什麼吵?!”
隨著火光擴散,越來越多人看到了倒在血泊中那呂丙雄的尸體。
“殺人啦!”有人驚呼道。
這里明明就是牢房,裝著各式各樣的窮兇極惡之徒,此時他們卻顯得很驚訝。
而獄卒們也向李瑕這邊走了過來……
李瑕保持著那個姿態,腦子飛速運轉著,思忖自己要怎麼從這個困境里走出去……
~~
雞鳴時,天還未亮。
聶仲由被門房的拍門聲驚醒,他睡得一向很淺。
“你說什麼?”
待聽到門房說的那個消息,聶仲由愣了一下。
他睡覺也沒換衣服,拿起帽子就往外走,再次去往錢塘縣牢。
……
“上差。”劉牢頭迎了上來,帶著驚慌的表情賠笑道:“你要的那個人……死了。”
“怎麼回事?”聶仲由腳步不停。
劉牢頭答不上來,喃喃道:“我也是剛剛趕過來,這……事情……”
聶仲由冷著臉,迅速穿過一道道牢門,走過長廊。
最后,他停下腳步,看向那兩間牢。
只見龐天?壯碩的身軀正趴在兩個牢房之間的粗木柵欄上,嘴上、胸口上都是一片血淋淋。
這個兇惡的大漢竟是已經死透了。
聶仲由眉頭一皺,眼中迸出慍怒,目光一轉,落在隔壁牢房的另一具尸體上。
那是呂丙雄,喉嚨被刺了兩刀。
兇器和刺死龐天?的是同一個,應該是類似匕首的東西……
聶仲由很快就找到了兇器,它正握在一個少年人手里。
他記得這個少年,是咬掉呂丙雄手指頭的人。
“你殺了他們兩個?”聶仲由問道,聲音里充滿了不悅。
“是。”李瑕應道:“我殺了他們兩個。”
“上差,真是這……這人殺了你要的人。我們親……親眼看到他殺的。”有獄卒應道。
聶仲由道:“怎麼回事?”
“我先是殺了呂丙雄。”
說話的還是李瑕,他此時臉色蒼白,顯得十分虛弱,但眼神已十分平靜。
他走到欄桿處,把手里的骨頭刀放下來,又說道:“這是呂丙雄帶進來的,他要殺我,所以我殺了他。”
聶仲由道:“然后呢?為何龐天?也死了?你知不知道他對我有用?”
“就是知道你要用他,所以我才殺了他。”李瑕道:“我殺了呂丙雄之后,忽然聽到有人說‘是血的味道啊’,我轉頭一看,龐天?就趴在這里。
他趴在這里,朝我們這個牢房看著、嗅著,鐵鏈不停響。我看到他的眼神,像是看到了兩個字……是饑餓。
果然,他和我說‘把人拖過來,血還熱,我要喝’,于是,我就把呂丙雄的尸體拖過去了。”
聶仲由聽到這里,臉色愈發鐵青。
也許是受到了刺激,李瑕像是有些神經質,竟是笑了笑,低聲自語道:“龐天?……他一定很餓,他這個肌肉量,一天要消耗很多能量,牢里的雜糧滿足不了他。
但我還是不明白,他為何喜歡喝人血呢?”
聶仲由居然回答了,道:“因為他是被野蠻人撫養長大的,‘茹毛飲血’聽說過嗎?”
“怪不得,他昨天說不想替你這個宋人做事。”
“你為何殺了他?”
“是啊,我殺了他。”李瑕道:“趁著他在吸呂丙雄的血,我一刀刺進他的胸口。我還告訴這些獄卒,不要動這個現場、去把你找來。這樣他們才能撇清關系,不然你要用的人死了,他們要擔責。至于我為什麼要這麼做……”
李瑕說到這里,抬起頭,盯著聶仲由的眼睛,很誠懇地,又說了一句。
“我直說了吧,給我一個活命的機會,你要找龐天?做的事,我來做……”
===第3章 惡徒===
聶仲由掃視了牢房一會,閉上眼,仿佛回到了李瑕殺人時的情境……
隔著粗木柵欄,龐天?湊在呂丙雄的脖子上喝血,他嘴唇已經裂開,眼神里還帶著滿足,說明他真的很渴,畢竟牢里一天只給他一杯水,因此他喝得很認真,沒有嫌呂丙雄的血又腥又膻。
他四肢都帶著鐐銬,行動不便。
這樣看來,李瑕殺他很簡單。
不對。
呂丙雄的尸體擋住了龐天?大部分身體,還有柵欄擋著,骨頭刀刺入的角度非常刁鉆,快、準、狠。
只有一處致命傷,李瑕只刺了一下。
而呂丙雄的傷口有兩處,說明李瑕多補了一刀。
換言之,殺呂丙雄的時候李瑕是慌的,但殺龐天?的時候,他已經自信能一擊必殺。
殺人后不再補一刀,這是個壞習慣。
但龐天?眼神里的滿足,說明他死的很干脆,還沒反應過來就死了。
李瑕有這個實力。
還有,當時周圍獄卒們都已經沖進來,正指著李瑕喝罵,一般的少年在這些兇惡獄卒們的喝罵下不哭就不錯了,他居然敢當著他們的面殺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