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思來想去,心中之事,只愿與你訴說。
“我苦讀圣賢書,苦修武道,只因年幼時,太傅在學堂里的一句“女子無才便是德”,我一生爭強好勝,便是與臨安之間的打鬧爭斗,也從不退讓,對太傅的話,心里自是不服氣。
“誰說女子不如男?誰說女子天生便該于閨中刺繡?我偏要成為名震京城的才女,偏要撰書編史,好向世人證明天下男兒皆糞土。
“漸漸年長,少時意氣消磨于時光中,然苦讀十年,滿腹經綸,也想效仿儒圣教化天下,效仿亞圣開宗立派,效仿高祖皇帝做出一番豐功偉績。
“奈何女子之身牢牢束縛住我,便只好隱忍,遲遲不愿出嫁,暗中關注朝政培植親信,遇見你之前,我時常想,再過幾年,熬沒了意氣,也便嫁人了。
“起初對你多有恩惠,是出于欣賞和栽培,因為你和臨安斗氣,也只是出于習慣和霸道的性格罷了。
“后來對卿漸漸仰慕,不可自拔,卻仍不愿面對內心,不愿服輸,倔強的告訴自己,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,絕不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。
“豈料最后被臨安這個死丫頭捷足先登,私底下沒少為此發脾氣,恨屋及烏的整治陳太妃。這些心意我過去沒有宣之于口,現在則不怕跟你說了。
“你我雖無夫妻之名,卻有夫妻之實,此生已無憾事。
“巫神出世,九州危在旦夕,大奉生死存亡之際,朕身為一國之君,必須承擔起責任,天子守國門,君王死社稷,理當如此。
“這天下,我與你共擔。
“我一生從無任性,這是唯一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。
“待君平定大劫,四海安康,春祭勿忘告之,吾亦含笑九泉。
“懷慶絕筆!”
...........
豫州與劍州接壤之地。
天空涌來滾滾黑云,遮蔽藍天和朝陽,世界仿佛被分割成兩半,一邊陰暗可怖,數不盡的行尸大軍海潮般涌來;一邊陽光燦爛,漫山遍野都是倉皇逃竄的人群。
他們就像一群失去主心骨的螻蟻,數量雖多,但散亂無序,只知慌不擇路的逃命。
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,一支護送著百姓的百人軍隊被陰影覆蓋,下一刻,士卒和百姓,包括胯下戰馬,齊齊僵硬,而后,人與獸雙眼翻白,表情麻木,成為了尸潮的一部分。
“救命,救命啊.......”
前頭一體力耗盡的些百姓見狀,嚇的肝膽俱裂,一邊尖利的嚎叫著,一邊激發潛能繼續逃亡。
但很快,他們就不再嚎叫,表情便的僵硬麻木。
他們也成了尸潮的一員,隨著黑云,朝前推進。
越來越多的人被轉化為行尸,沒有任何反抗的失去生命,在超品之下,人和螻蟻沒有本質的區別。
楚元縝踩著飛劍,心里泛起難以言喻的悲涼和痛苦,這些情緒幾乎把他吞沒。
不久前,巫神出世,席卷中原,他親眼看著一支支軍隊被吞噬,一股股百姓組成的隊伍被轉化為行尸。
逃難的隊形瞬間打亂,直至變成如今這副場面,漫山遍野都是人,無組織無目標,慌不擇路。
而這樣的情況,還發生在緊鄰東北的三州其他地方。
在這場大災難面前,楚元縝眼前所見的尸潮,只是其中一部分。
襄荊豫三州完了,數以千萬計的百姓湮滅在這場吞食中原的浩劫中,背后就是劍州,劍州之后是江州,以及京城。
沒有任何一場戰爭有如此可怕,即使是當年的山海關戰役,死傷也不過一兩百萬。
親眼目睹這樣的災難,對他來說是殘酷的。
可能十年二十年后,某次午夜夢回,他會被這場災難驚醒。
這時,楚元縝目光一凝,被遠處的一對母女吸引,這對母女處在光暗兩界的交界處,身后是無限擴張的滾滾黑云。
小姑娘摔倒了。
“娘,我跑不動了.......”
七八歲的小姑娘滿臉汗水,偏黃的頭發一綹綹的黏在臉上,嘴唇干裂。
她的一雙小腳磨出了水泡,跑的踉踉蹌蹌,背著她的父親目睹后方之人慘死后,就放棄了她們母女,獨自逃命去了。
穿著布衣的年輕母親尚有體力,但不足以抱著小姑娘逃命,她把年幼的女兒抱在懷里,一遍遍的說:
“娘陪你,娘陪你.......”
她害怕的渾身發抖,臉色慘白,可抱著女兒的手臂卻無比堅定。
“娘,爹為什麼不要我們了。”
母親臉上流露出悲哀:
“因為怪物來了,爹沒辦法保護我們了。”
小姑娘的表情和母親是不一樣的,她臉上有著希望和篤定,脆生生的說:
“許銀鑼會保護我們的。”
去過酒樓茶館,看過皮影戲,聽過游方郎中講故事的孩子,都知道許銀鑼。
他是保護百姓的大英雄。
這時,楚元縝御劍下沉,抓起年輕母親的手臂,把這對母女一起帶上天空,繼而猛的折轉,朝后方掠去。
巫神沒有出手干預,大概是像這樣的螻蟻不值得祂關注。
“謝謝俠士的救命之恩。”
年輕的母親死里逃生,滿臉淚水的抱緊女兒,不停致謝。
只是她說的是方言,楚元縝聽不懂,只能意會。
“你是許銀鑼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