恒慧的啟蒙是在師兄恒遠坐下完成的,這個魁梧的、外表苦大仇深的師兄,教他讀書識字,教導打坐念經,同時也教他做人的道理。
他對這個師兄,有著如父親般的敬愛。
轉眼多年過去,聰慧的小和尚長成了眉清目秀的俊和尚。他原以為自己將和師父、師兄一樣,古佛青燈度流年。
直到有一天,他遇到了一位姑娘....
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春天,他在溪水里洗衣,看見一塊手帕沿著溪水而下,他下意識的撈起,于是耳邊傳來清脆如黃鸝的聲音:
“大師,那是我的手帕,能還給我嗎。”
恒慧抬高視線,看見上游的青石邊,站著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,她穿著荷色的長裙,梳著未出閣少女的長發,素面朝天,陽光下臉盤俏麗,有一雙愛笑的眼睛。
“女施主....是寺里的香客?”
“怎麼,我說不是香客,你就不打算還我手帕麼。”她掐著腰,故作嬌嗔。
“不是不是,小僧只是覺得女施主面生。”他一邊解釋,一邊雙手奉上手帕。
“哼,你每天只知道低頭做事、誦經,眼里哪有香客。”
“女施主怎麼知道。”
“因為我關注你很久啦。”
春光明媚的午后,潺潺溪水流淌,是他們第一次初遇。
兩人的相識,相知,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。
恒慧打坐時,少女陪在身邊,看著她私藏的閨中**打發時間,或者輕輕撲扇著扇子,托著腮,看著恒慧專注的臉發呆。
偶爾會用狗尾巴草逗他,讓他不能專心打坐,這讓俊和尚很煩惱。生氣的說:你在這樣,小僧就閉關了。
她總是吐著舌尖,沒什麼誠意的道歉。
有時候也會一起去游山,白鳳山景色秀美,春天來時,漫山遍野的山花爛漫,她在叢中微笑,分不清是花美,還是人更美。
漸漸的,關于兩人的傳言在青龍寺的僧人之間流傳,說他六根未凈,破了色戒,是個淫僧。
師父盤樹在佛陀雕塑前,問了他三個問題:是否還對佛虔誠;是否對那女子有意;是否想還俗。
他堅定的說,自己對佛依舊虔誠;對女子無意;愿常伴佛陀,不還俗。
對此,方丈只有一個要求:不再與她說話。
至于為什麼是不再見她,不讓她進寺,恒慧后來才知道,方丈不是不想,而是做不到。
她是平陽郡主,譽王的嫡女。
自那日起,恒慧果然不再理她,逢著她來,便閉眼打坐,對她的逗弄、惡作劇,無動于衷。
她每天滿懷期待的來,失望孤單的離開。
“和尚,這朵花好看嗎,它跟我很配哦。”
“.....”
“和尚,我撫琴給你聽可好?特意從家里帶來的。”
“.....”
“和尚,我頭暈,身子不舒服,你不關心我嗎?”
“....”
“和尚,你非要把自己塞進孤獨里嗎。”
“.....”
她終于不來了,連續一個月沒有再踏足青龍寺,徹底從他的生活中退出,仿佛從來都沒有存在過。
我可以繼續陪伴佛陀,再沒有人打擾....他松了口氣,覺得是自己的誠心感動了佛陀。
有一天,她又來了,失魂落魄的模樣,臉蛋瘦削了一圈,神容憔悴。
“和尚,我要嫁人了。”
不知為何,佛珠散了一地。
當時的譽王正處在關鍵時刻,任職兵部尚書,在勛貴們的支持下,有望進入內閣。
勛貴、宗室任職首輔的例子,在本朝不算罕見,縱觀六百年歷史,以勛貴之身擔任首輔的足有五位。
對于日漸衰弱的勛貴集團而言,譽王的崛起讓他們看到了希望。裹挾著他不斷前進。
身處風口浪尖的譽王為平陽郡主定了一門親事,既是為女兒找一個好歸宿,也試圖通過聯姻,得到更多的支持。
“和尚,你可愿與我私奔?”
“....好。”
恒慧答應了,他終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,選擇面對真實的自己。
她們開始為私奔謀劃,平陽郡主出入都有護衛陪同,她失蹤超過半個時辰,侍衛就會搜山,再過不久,消息就會傳回譽親王府。
所以,想成功私奔,他們需要一件可以屏蔽氣息的法器,來瞞過司天監術士的搜捕。
最后,還需要一個能為他們準備新的戶籍,以及幫助他們離開京城地界的渠道。
為此,平陽郡主找了值得信任的朋友,希望他能幫助自己。
......
“是平遠伯嫡子,那個朋友是平遠伯嫡子?!”許七安沉聲道,打斷了恒遠的故事。
這一切豁然開朗,平遠伯手底下掌握著一個牙子組織,最擅長身份造假、偷渡,平陽郡主即便不知道牙子組織的存在,但兩家作為來玩還算密切的世交,知道一些平遠伯府的手段也是合情合理的。
譽王曾經說過,平遠伯與文臣眉來眼去,與勛貴集團漸行漸遠。平遠伯絕對有暗害平陽的動機。
這也就有了后來的平遠伯府滅門案....只是不知道兵部尚書府在里面扮演著什麼角色....許七安看著六號恒遠,心說,你就是因為知道他們曾與牙子組織接觸過,才認定他們是被拐騙的嗎?
眾目睽睽之下,他沒敢問出口。
幾位金鑼聽了許七安的話,用質詢的目光看向恒遠。
“是的,”恒遠輕輕點頭:“心思單純的平陽郡主根本不知朝堂局勢的復雜,更不懂人心之歹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