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
朱厚照背著手,咬牙切齒的道:”他們都是朕的將士!“
雖是這樣說,可這樣的回答,卻是無力的,因為說破了天,人的成見,也沒有這般容易攻破。
…………
半月之后。
周毅回到了寧波府。
他家在寧波府的深山里的一個小村落。
這是一個甚至連官府都懶得管理的地方,整個南方,有數不清的丘陵和深山老林,而無數的人,便分布在這無數的深山和溝壑之中。
周毅背著行囊,沿著熟悉的山道,當他看到一處處的茅屋時,心里也不知是喜還是憂。
村里已是升起了炊煙。
周毅尋覓到了自己的家。
這是一處茅房,周毅自幼就沒了父親,和自己的母親相依為命,若不是當真活不下去了,他也不會去從軍,而自己的母親,則送去了嫁為人婦的姐姐家照拂。
周毅會隔三岔五,將自己的薪俸寄一些回來,作為母親的日常生活所需。
他本以為,此刻自己的母親應該還在幾十里外的姐姐家里,可當他推開門,卻見里頭,一個老婦正在燒柴。
”娘……“周毅見了自己的母親,忍不住眼眶紅了。
他丟下了行囊,下意識的雙膝曲下,拜倒在地。
”呀,是伢子回來了?“茅屋里很昏暗,周母眼睛也不好,摸索蹣跚著想要起身。
周母顯得很驚訝,原以為自己的兒子至少需得幾年才能回來。
周毅連忙起身攙著周母:”母親怎得回來了?這是什麼緣故,是不是姐夫那里……“
周母忙搖頭:”倒不是他們嫌棄,只是……他們家里突然多了一張口,娘心里過意不去,我這老婆子,沒得給人添堵。
何況現在西山錢莊免租土地,家里不也分了地嗎?怎麼能任它荒了?我便回來,偶爾做一些,再有你幾個堂兄弟幫襯一二,這地里也能尋點食,且回到這里,心里也自在,伢子怎麼回來啦?是不是上官格外開恩……“
周毅一時默然,他不好說自己是趕回來的,只點點頭。
“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,你歇一歇,娘給你做飯,你定是餓了,傻伢子,你在軍中,肯定是吃不飽的。”
她要轉身繼續去燒柴。
周毅卻固執的攔著:“我來吧,炊事房的事,我最熟了。”
“什麼炊事房?”
周毅:“……”
周毅從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了魚干來,這魚干是途徑寧波時買的,現在這黃魚干已成了寧波的特產,周毅攢了一些薪俸,何況……還有遣散的費用,手頭十幾兩銀子還是有的,買一些魚干,卻是不在話下。
緊接著,他熟捻的生火,燒水,洗菜,擇菜……
片刻之后,幾樣小菜便妥了。
擺在了周母面前,周母站在灶臺上,聞著一股香氣,心里驚的不得了。
周毅道:“我今日初回來,將幾個叔伯和兄弟叫來。”
這小小的村落里,便有許多人都知道周毅回來了。
大家都知道,周毅自幼沒有爹,在村里,周毅家最窮,都靠著叔伯和堂兄弟們幫襯著,這才勉強活下來,不然孤兒寡母,早就餓死了。
當初周毅要從軍,許多人都同情。
畢竟……若不是實在沒有了生計,誰愿意去干那個,那就成了軍戶了啊,丟人。
人們甚至認為,可能周毅一輩子都回不來了。
現在聽說周毅回來,這大伯周康顯得頗為高興,見著了周毅,卻是一愣。
事實上,每一個親戚見了周毅,都嚇著了。
現在的周毅,氣質上是明顯和這小村落的人是完全不同的,雖然才一年多的功夫,人們卻發現,周毅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。
種地的人,本就和泥土打交道,所以渾身都是臟兮兮的,滿身泥濘,人們早已見怪不怪。
可周毅也是穿著一件布衣,樸實無華,可是這布衣,卻顯得很干凈,哪怕是他剛剛下了廚,燒了柴火,可他在下廚之后,還是凈了面和凈了手。
別人的牙齒都是一層泥垢,可周毅笑起來,牙齒卻是整潔。
不只如此,他顯得壯實了很多,腰板挺直,說話也是從容不迫,此前的周毅,是個渾渾噩噩的傻小子,可現在……
這家族之中,自詡人生經驗最豐富的大伯,竟發現……自己和他說起話來,竟似乎還矮了一截。
其他的堂兄弟,和周毅一比,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。
譬如桌子和長條凳子擺好了。
別的兄弟看到了魚干,一個個流哈喇子,個個喜滋滋的要搶上去坐,周毅卻是不疾不徐,先讓大伯上座了,等其他人都坐下,他才坐下,其他人吃起東西,都是餓死鬼投胎,周毅吃起來也快,卻是有板有眼,給人一種,這家伙食量大,但是卻還有禮數的感覺。
這一切都顛覆了周康的印象。
因為周康不是沒見過軍戶,那些軍戶,個個比自己的子弟們還瘦弱,一個個弱不禁風,渾渾噩噩的樣子。
席間,難免要談一些事。
周康說起西山錢莊的免租地,就不禁感慨:“這是千年未有的事啊,咱們寧波人多地少,每戶人家只能租五六畝地,哎……少是少了一些,可自己種地自己吃,日子……總算能過了,這真是多虧了齊國公,齊國公真是大善人哪,你說說看,這世上哪里有租地給別人,還不要錢糧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