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毅覺得自己的腦海一片空白,竟是癡了,跟所有人一樣,都沉默著不說話,每一個人都低著頭,收拾著自己的行囊。
傍晚吃飯的時候,有人一面吃著飯菜,一面低聲抽泣。
一夜過去,所有人的內心復雜,等到即將出營離別時,這壓抑在內心里的情感,卻在即將天各一方的情緒下猛地爆發出來。
周毅突然在營門口就失聲痛哭起來,一些日夜朝夕相伴的袍澤,亦是抱頭哭泣。
軍中和同窗的關系略有一些不同,尤其是在第一軍,大家一起在烈日底下操練,在泥地里摸爬,作戰時彼此肩并肩,經歷生死考驗,一次次超越了常人的磨礪,對于個體而言,是煎熬。
而在無數次歷經了艱苦和生死的煎熬之中,唯有身邊同吃同睡,成日在一起的袍澤,方才成為了彼此慰藉的依靠。
而如今……一切回到了原點。
周毅拼命的擦拭著通紅的眼睛,最終……登上了接送的車馬,他和幾個同鄉一道上了車,透過玻璃窗,看著那遠去的轅門,那熟悉的旌旗,還有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,仿佛一下子……割舍掉了自己的一段人生。
旨意來的無情,而遣散的過程,也是十分迅速,因為……這些將士們,本就早已習慣了服從,哪怕是千般萬般的不舍,也紛紛背著行囊,踏上了歸途。
…………
京里聽聞這個消息。
頓時嘩然了。
第一軍此前還好好的,怎麼突然就裁撤了呢?
其實京中,對于第一軍的印象都不錯。
第一軍幾乎沒有擾民的現象,而且……紀律森嚴,曾經還平定了江彬之亂。
這樣一支軍馬,說散就散了,真真令人始料未及。
而這一天,朱厚照帶著方繼藩和劉健、劉瑾、王守仁人等,出現在了一處茶樓。
他們穿著便服,雖是一行人顯得奇怪,不過……沒有太多人關注他們。
茶樓里,人們都在熱烈的議論著,無數的話充斥進朱厚照的耳里。
朱厚照像一個安靜的傾聽者,抱著茶盞,慢吞吞的喝茶。
“第一軍倒是可惜了,本還以為有他們,京師也可平安,咱們這些百姓,心里倒是踏實,哪里想到……朝廷說變就變。”
“是啊,是啊,不過……倒是聽說許多士卒離營時,哭的死去活來呢。”
“哭過這一場也就罷了,這對他們是好事,但凡是有一點出息的人,誰去做軍漢?你瞧瞧,多少軍漢的家里四處尋媒人去定親,可哪一個正經人家的女兒肯嫁給他們?這軍漢再做下去,要斷子絕孫的。”
“這倒是實話,這入了軍中的,十之**不是好人,配軍能有什麼好的,離了好,以后銷了軍戶,好端端的做人。”
朱厚照聽到這兒……小脾氣又要發作了,想要將手里頭的茶盞摔了,趁勢發難。
方繼藩最是了解朱厚照,忙不迭的壓住朱厚照的手,低聲道:”陛下……和人爭執這些做什麼,爭贏了又如何?“
朱厚照知道方繼藩這話沒錯,可他依舊憋著氣,于是將茶盞放下,卻突然高聲道:”也不盡然吧,沒有這些將士,咱們能平平安安嘛?你們幾個,一派胡言。“
他這麼高聲說著。
幾個本是議論的人,一下子放低了聲音,錯愕的看著朱厚照,沒想到這時候,居然有人跑來和自己爭辯。
倒是在看到朱厚照這一副年輕的模樣,他們立即露出了意味深長的樣子,然后一副倚老賣老,宛如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朱厚照。”小兄弟……老夫是過來人,你這便不懂了吧,這從軍,可不是什麼好聽的話,你們年輕人不曉事,以后就曉得了。“
其他人就隨之紛紛哄笑起來,只以為是哪一家商賈的少爺跑出來說昏話。
“以后小兄弟若是有了女兒,便曉得一句話,叫做有女寧死不嫁軍漢,這從軍之人,放在歷朝歷代,都叫賊配軍,那是犯了罪的賊人,流放發配才充軍的,你來說說看,這能有個什麼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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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:齊國公,大善人
朱厚照今兒的心情本就不怎麼美好,現在聽到這些話,他氣的差點要嘔血。
方繼藩卻怕朱厚照的身份敗露,拉著朱厚照便走。
他邊走邊轉過頭,對劉瑾道:“孫子,找個人進去收拾這幾個狗東西,給陛下出出氣,卻要謹記著,切切不可讓人知道身份。”
“干爺。”劉瑾點點頭,他曉得自己在陛下面前露臉的時候到了,于是忙道:“那尋什麼理由。”
是啊,總要找個理由吧。
不然……人家難免會懷疑什麼。
方繼藩奇怪的看了劉瑾一眼。
這狗東西,越來越不像歷史中的劉瑾了。
你劉瑾要揍人,還需要理由?
方繼藩深深的思索了片刻,一字一句自他口里出來:“你……瞅……啥?”
劉瑾道:”你瞅啥?“
”然后就揍,少啰嗦,快滾!“
劉瑾一溜煙,跑了。
朱厚照是氣的七竅生煙,口里罵罵咧咧:”朕不和這幾個狗東西見識,哼,真是豈有此理。
“
方繼藩則安慰道:”陛下,其實他們說的也有道理,歷來軍漢不就是配軍嗎?這等身份,古已有之,在尋常百姓們看來,就是如此,他們這樣的見識,也沒什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