招募兵馬,銀子肯定是需給的,可能保障他們一家老小吃喝,便足夠,再多,朝廷也負擔不起。
看這對師兄弟都默言無語,方繼藩打了個哈哈:“這件事,為師來想辦法吧,哎……弟子們不成器,做師父的,難免就要操碎心了,你們不要慚愧,為師說的是徐經。”
王守仁奇怪的看了恩師一眼。
他見恩師氣定神閑的樣子,心里不禁咯噔一下。
這個問題,說穿了乃是數百年的成見。
從宋朝開始,抑制武人,便成了每一代皇帝的國策,畢竟在宋朝之前,武人們憑借著自己戰功,耀武揚威,割據一方,以下犯上。
整個唐末至宋初的歷史,就是一個武人們弒殺自己的皇帝的歷史,皇帝者,兵強馬壯者為之,這絕不是一句空話,而是最實實在在的歷史。
正因如此,從宋朝開始,對于武人的成見和戒備,從未有過松懈。
以至于武人的地位,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。
一個七品的文官,可以當面痛斥三四品的武官。武官尚且如此,那麼……尋常的士卒,就更加是豬狗不如了。
大明的軍戶,是最慘的,他們的待遇,未必比乞丐要好多少。
在這種長年累月的習慣之下,正如王守仁所說的,想要招募幾千上萬人,肯定能招募到,若是再多招幾萬,雖然是良莠不齊,卻也未必不可能,可倘若是大規模的募兵,那麼……
休想!
因為,這個世上總有幾個昏了頭的家伙,走投無路之下投軍。也有可能有人中了方繼藩的邪,進了軍中。
可方繼藩畢竟沒有群體降頭術,不能讓每一個都中邪。
王守仁想過許多方法,可要改善,太難了。
這個觀念,就如王守仁所提倡的心中賊一樣,這便是天下人內心深處的心中之賊,破賊易,破心中賊難!
可是恩師,似乎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,只隨口說,這件事他自會料理。
這令王守仁心里震撼了。
其實很多時候,王守仁心里總覺得,自己的恩師,好像也沒見他讀什麼書,成日游手好閑,要嘛就是吃喝玩樂。
他和其他的弟子不一樣,其他的弟子,是對恩師永遠不會有任何懷疑的。
可王守仁若也只因方繼藩是自己的恩師,便對方繼藩絕無任何的懷疑,那他就不是王守仁了。
王守仁會思考,越思考,越覺得自己好像鉆入了死胡同里,因為恩師實在是深不可測,又或者恩師……可能有時候真的是瞎貓碰到死耗子。
當然,恩師有沒有本事,這也改變不了王守仁是方繼藩弟子的事實。
現在……王守仁不禁開始想,恩師……當真可以輕易解決這個問題?若如此,這數百年的成見,千千萬萬人的心中之賊,到底如何能破?
方繼藩不知道王守仁的腦子又在琢磨什麼,卻是道:“時候不早啦,伯安,你去洗碗,洗干凈,洗碗筷的時候不要瞎琢磨。”
王守仁起身,收拾碗筷。
歐陽志后知后覺,等王守仁將碗筷收走了,他才道:“師弟,這樣的粗活,我來吧。”
他是朝著門前一片虛空說的。
方繼藩看的目瞪口呆,歐陽志這到底是智障,還是機靈來著?
…………
次日,方繼藩入宮,擬了一份王守仁昨日所說的章程。
劉健和李東陽二人都在。
所以朱厚照顯得還規矩一些,一本正經的道:“將士卒分為三等?朕怎麼沒有想到呢,哼哼!王伯安太令朕生氣了,把他的章程給朕退回去,朕自己總能想出這麼個方法。”
方繼藩一臉同情的看著朱厚照:“陛下,你這是作弊啊。”
朱厚照想說點啥,見劉健和李東陽二人一臉無語的看著自己,欲言又止,便咳嗽:“朕玩笑而已,你也當真啦?哼,真是……真是……這個章程妙極了,王伯安果然不愧是朕的兵部尚書,此人還是很有才干的,朕要的就是他這份奇思妙想,此事,朕恩準啦,兵部照章執行便是。”
方繼藩心里松口氣。
劉健和李東陽也都不吭聲。
到了他們這年齡,不真惹毛了,是絕不會輕易提出自己的想法的。
朱厚照隨即又道:“老方……方卿家,你似乎還有事。”
“哎呀。”方繼藩道:“陛下真是圣明哪,一眼就看出臣心里還有心事,臣……臣在陛下面前,簡直就無所遁形。”
劉健和李東陽:“……”
他們根據自己多年的人生經驗,現在開始進入了深深的思考。
若是自己沒有智障的話,這一對君臣,簡直就是活脫脫的昏君佞臣的典范,橫看豎看,怎麼看怎麼像,可偏他們……為啥還能辦出許多實事呢?
朱厚照卻沒心思顧著兩位師傅,卻是一樂,眉開眼笑的道:“說吧,說吧,何事?”
方繼藩就道:“就是募兵之事,還有一些困難,尋常的良家子不肯從軍,好說歹說,也不信,陛下……現在常備軍預備著要擴編,這是當務之急,陛下歷來圣明,想來已經有主意了。”
朱厚照一臉懵逼。
他們為啥不當兵?
當兵不好嘛?
為啥朕就有主意了?朕有狼牙棒,你信不信,朕要砸了你們的天靈蓋。
“朕……朕……”朱厚照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吞回去,轉而道:“朕看哪,他們不肯來,便責令地方,懲處那些不肯入伍的壯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