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到親族們被流放在外,誰咽的下這口氣?
現在呂宋和大明相隔著大海,家人的音訊全無。
雖是呂宋巡撫那里,送來過一次奏報,說是安頓的妥妥帖帖,可大多數人,對此也只是呵呵……
這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辭而已,什麼叫妥妥帖帖,天知道死了多少人,多少人欲哭無淚。
他們最大的愿望,就是希望朝廷能恩準士紳們回大明來,奉還此前虢奪的土地。
實在不成,就當是泄憤也好。
畢竟,出了事,有個高的頂著,不是還有謝公嗎?
過了三兩日,恰好到了月中,廷議開始。
弘治皇帝顯得悶悶不樂,臉色極不好看,畢竟,這廷議表面上是針對著西山遷徙士紳不力,可又何嘗不是針對朕呢。
弘治皇帝耐住性子。
他想知道,這朝中到底有多少人,對此有非議。
索性……就都來看看。
百官入朝,行了大禮,弘治皇帝升座,百官起呼萬歲。
弘治皇帝掃視眾臣,卻是一愣:“太子何在?”
百官也開始竊竊私語。
對啊,太子呢。
太子興沖沖的要廷議,當初,可是說了不少的狠話,現在……人呢?
謝遷一副平靜的樣子,面上沒有表情,心里也詫異,太子慫了?
卻有宦官匆匆而來:“陛下,太子殿下說身子不適……”
弘治皇帝皺眉:“噢,何處不適。”
“這……殿下沒說。”
百官又開始議論起來,一時之間,殿中嗡嗡作響。
謝遷此時道:“齊國公何在,莫非也病了?”
那宦官臉抽了抽:“說來也巧了,還真是……也……也病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弘治皇帝竟是無語。
當初夸口的是你們,現在人沒了蹤影的還是你們。
“陛下……”謝遷小心翼翼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:“您看……”
弘治皇帝一揮手,他們都跑了,留著朕一人在此受這非議嗎?
“那便等病好了再說吧,蕭伴伴,去探視太子和齊國公,朕聞太子與方卿家有疾,憂心如焚,也沒心思廷議,今日罷朝。”
百官中有為數不少人搖頭,這太子和齊國公……還真是……服了他們哪,還真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。
“陛下,那麼,是否擇日再議。”謝遷似乎有些窮追不舍,太子和齊國公,總有病好的時候吧。
弘治皇帝沉默了老半天,顯得有些窘迫,這兩個坑朕的貨,真是……真是……
弘治皇帝陰沉著臉:“那麼……擇日吧……”
“吾皇萬歲……”謝遷毫不猶豫,拜下。
百官們聽罷,似乎也覺得好似太子和齊國公躲得了和尚,躲不了廟,便也紛紛轟然道:“吾皇萬歲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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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:兒臣見過父皇
蕭敬奉旨去探視太子和方繼藩。
遠遠就聞到了一股肉香。
他咽了咽口水,待有人引他進去,便被這一片狼藉的場景驚呆了。
一個大銅鍋,里頭是紅油,紅油還在翻滾沸騰,牛肉的香味從里面散發出來,讓人垂涎欲滴,一旁是幾碟小菜,方繼藩夾著肉,往朱厚照的碗里塞,朱厚照高興得手舞足蹈,謙虛的表示老方你自己吃,不要客氣。
方繼藩側目,看了一眼進來的蕭敬。
蕭敬覺得自己眼瞎了。
他就不該這個時候來。
他尷尬得不得了。
可太子和方繼藩,卻一丁點都不覺得尷尬,方繼藩道:“蕭公公啊,來做什麼?”
“奴婢奉旨。”蕭敬眼睛便故意落在別處,心里默念,咱沒看見,咱沒看見,說到奉旨的時候,雙手朝宮中方向拱手,繼續正兒八經的道:“聽聞太子與齊國公患病,特來探視。”
“噢。”朱厚照架著腳,口里咀嚼著肉,含含糊糊的道:“就說本宮現在正在食療,并沒有什麼大礙,過了十天半月,病也就好了。”
蕭敬:“……”
方繼藩笑了笑道:“蕭公公,我看你氣色不好,這是腎虛的征兆,要不要也來治一治?”
“不,不了。”蕭敬忙擺手,擠出一丁點笑容:“奴婢……奴婢要去還旨。殿下,齊國公,你們好生調養,奴婢……奴婢有事……有事……”
說罷,人已逃之夭夭。
“這狗東西。”朱厚照一副不滿的樣子:“沒見過世面。”
方繼藩樂樂的笑道:“蕭公公還是實在人,殿下就不必和他計較了,京里近來作坊到處燃煤,空氣也不好,四處都是煤煙味,蕭公公年紀大了,對他的身子骨不好。臣為了蕭公公操碎了心哪,黃金洲的空氣就很香甜,若是將來能把蕭公公送去黃金洲,讓他頤養天年……”
朱厚照咕噥道:“你現在怎麼張口閉口便是黃金洲。”
方繼藩便一副嘿嘿笑的樣子,人生最得意之事,不就是把人送去黃金洲嗎?
這個道理,太子殿下不懂。
…………
此時,弘治皇帝伏在案上,臉色鐵青。
他現在不能久坐,坐的久了,便覺得腰酸背痛的厲害。
年紀大了啊。
因而,讓太子登基的念頭,越發的強烈。
只是……看著諸多奏疏,大多都是為江南士紳鳴冤,廷議還未開始,風暴就已來了。
這些奏疏,既不敢埋怨皇帝,又不敢指斥太子,卻是直接將矛頭指向西山錢莊。
這其實可以理解,畢竟……此事是西山錢莊一手包辦的,對于江南士紳別離故土的凄慘控訴,經了這些臣子們的書寫,格外的滲人。
這些文字之中,竟頗有幾分靖康之變之后,金人強制遷徙北宋王公的慘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