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先生頓時嚇得戰戰兢兢的,他從未見過老爺這般的失態。
到了傍晚的時候……那侄兒便又風風火火的跑了回來,氣喘吁吁的道:“大伯,大伯……不妙……不妙了。”
齊志遠顯得很緊張:“什麼事?”
“牙行里,再沒有人買地了,消息已經傳開了,大家伙兒都說,現在誰買地誰吃虧,將來惠農之策推及天下,這地便不值錢了。”
齊志遠身子顫了顫,倒吸了一口涼氣,煞白著臉道:“地價呢……地價呢……”
“地價倒是還維持著,反正也沒人買……”
有價無市……
齊志遠眼睛紅了:“其他幾個大姓,有什麼舉動?”
“似乎……也偷偷開始賣了,聽說……張家……張家的世伯,因為這個……差點兒要懸梁自盡了,說是欠了一百七十多萬兩銀子,買了無數的土地,現在地價雖高,卻沒人賣了,說是……說是……幸好,有人將他救了下來……”
齊志遠渾身斗爭顫抖。
現在細細思來,這就是一個陷阱。
從一開始,西山錢莊都在想方設法讓齊家和許多的士紳人家欠債,還債的前提是,大家一起把地價推高,而后將這些價格高昂的土地,轉售給那些無知百姓,可現在,這麼一個告示,等于是直接告訴那些百姓,這地……誰買誰是大傻瓜。
那麼……
他覺得自己的兩腿發軟。
這時,那賬房匆匆而來:“老爺,老爺……”
“算……算出來了嗎?賬上,還有多少銀子……”
“老爺,賬上還有紋銀十一萬……”
“十一萬……”齊志遠腦子懵了。
這些日子,瘋狂的購地,漫天的撒銀子……五百萬兩,早已花了個干干凈凈,十一萬……有個什麼用,自己每月要還的利息,便是三十余萬啊。
那可是自己白紙黑字,簽下去的契約……
他渾渾噩噩的抬頭看了看天,嘴唇哆嗦了一下:“這……這是……天亡我也……天亡我也……”
“老爺,老爺……”賬房小心翼翼的看著齊志遠:“老爺……不怕,我們不是還有……還有地……”
齊志遠咬牙,揚手便給這賬房一個耳光:“什麼都沒了,什麼都要沒了,地………現在的土地,還能換來銀子嗎?走,去錢莊,去找那王金元算賬!”
齊志遠憤怒了。
這個世上,只有他算計別人,沒有人可以算計他。
自己是什麼身份,他王金元,一個商賈,又是什麼身份?
他殺氣騰騰的到了錢莊,在這里……卻又發現了許多的老熟人,有人捶胸跌足,有人放聲大哭。
齊志遠下了馬車,擠入人群,朝外頭的護衛道:“我乃齊志遠,要見王金元……讓開……”
他不知哪里來的氣力,居然硬推開了一個護衛。
接著,直接沖進了錢莊,如一頭憤怒的獅子,尋到了錢莊的后廂,便見這里,三步一崗,五步一哨。
有護衛要將他攔下,卻聽屋檐之下,有人道:“放開他。”
齊志遠抬頭一看,說話之人,正是王金元。
王金元穿著綢緞的衣衫,站在屋檐之下,檐下掛著一個鳥籠,他手里拿著細竹,正愉快的逗著鳥兒。
“齊兄,怎麼今日有閑……”
齊志遠怒不可遏的道:“王金元,你干的好事,你竟害我?”
“害你?”王金元突然放下了細竹,臉拉了下來,看著齊志遠:“這是什麼話?”
“呵……”齊志遠道:“這都是你算計好了的,起初你說的那些話,不過是請君入甕的把戲……”
王金元微笑道:“起初,老夫說了什麼話?”
“……”
就在齊志遠一愣神的功夫,王金元卻道:“老夫是不是說了,這世上的任何買賣,棋手是不會輸的,血本無歸的永遠都是棋子,因為棋手置身于棋盤之外,反手之間,即可翻云覆雨。
這話……老夫想起來了,你看,老夫是個耿直的人,說話一向是一針見血,可是,老夫騙了你嗎?你來……一定是因為血本無歸了吧,哎……你齊志遠,是個什麼東西,區區一個士紳地主,真把自己當成大莊家,當成棋手了?老夫問你,你配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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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六百零九章:上達天聽
王金元所言,真是如錐子一般扎著齊志遠的心。
他是何等人物,豈會受此屈辱,于是冷笑連連。
王金元而后背著手,輕蔑的看了齊志遠一眼:“你到了今日,尚且不知這天下已經變了嗎?爾不過是蜉蝣和擋車螳螂而已,竟還敢妄想自己是棋手?你的命運,早已被齊國公安排的妥當了,到了現在,竟還敢狂妄?”
“你……誰也安排不了老夫,大不了……魚死網破。”齊志遠面目猙獰,厲聲大喝。
他不甘心,絕不甘心,十數代的家業,豈是你們說如何就如何的?
何況他不是一個人,這江南多少世族,會任你們擺布?
王金元面無表情的看了齊志遠一眼,似為他默哀:“你一定在想,就算是抵押的土地被收走了,這五百萬兩銀子買下的土地,卻還是你的,你們雖是損失慘重,可手里依舊還是有大量的土地,所以……誰也奈何不了你?”
這話……真說中了齊志遠的心坎里。
不錯……
他不是沒有底牌。
雖然祖傳的土地作為抵押,被沒收了。可自己手里還有大量收購的土地,家業只要不失,怕個什麼?
他只是不忿自己被王金元所欺騙罷了。
“天真!”王金元輕描淡寫的道。
“你……”齊志遠想要上前,此刻他徹底的憤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