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在此時,外頭有人匆匆而來,道:“有自江南急奏。”
劉健一愣,隨機皺眉,似乎現在只要聽到了江南二字,他便格外的緊張一些,于是道:“取來。”
接過了奏疏,撥開了火漆,取出了奏疏,打開。
一旁的李東陽已是忍不住道:“劉公,何事?”
“你的預測是對的,現在已是層層加碼了。”劉健的臉色不大好,嘆了口氣道:“江南有幾個讀書人,乃是本地豪族,自稱有魏國公府的人尋上了他們,說要襄舉大事,他們于是向南京刑部告發。”
李東陽皺眉道:“現在已是告發,朝廷是非要管不可了。”
“去見駕吧。”劉健道:“先見了陛下再說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在家中舒坦的喝著茶的方繼藩,又被急匆匆的詔至宮中。
此時,弘治皇帝正在殿中背著手,來回的踱步。
劉健、李東陽和謝遷都到了。
旁邊占著點還有兵部尚書馬文升,臉色凝重。
而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拜在地上。
方繼藩其實在入宮時,便已得到了奏報,心里自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
他倒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樣,反而是樂呵呵的。
一家人,最重要的是整整齊齊……啊不!做人,最重要的是開心嘛。
畢竟就算出了點啥事,死的也不是自己。
方繼藩忙是行禮。
弘治皇帝臉色緩和了一些:“繼藩來了?來的正好,正有事相詢。”
弘治皇帝駐足,凝視著方繼藩,繼續道:“外間都有傳聞,說是魏國公府謀反,你以為如何?”
方繼藩驚道:“魏國公反了?請陛下放心,方家與魏國公府素無瓜葛,說起來,還有一些嫌隙呢,大父在世的時候,就曾痛斥魏國公府,說是當初在土木堡的時候,自己分明救了魏國公出來,可那老賊無恥,居然恬不知恥,正話反話,四處造謠生非,說是若無他們,大父便早已死無葬身地了,陛下您說說看,這是人干的事嗎?這魏國公既反,兒臣愿主動請纓,先砍下魏國公的腦袋,而后請陛下恩準兒臣前往南京平叛,兒臣自是身先士卒,和這些亂臣賊子,大戰三百回合,不死不休。”
好一番正氣凌然的話!
劉健等人一時無語。
這……他還火上澆油?
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狗東西!
弘治皇帝都覺得這方繼藩,明顯的反應過激了,立即道:“這只是謠傳,不過近來有人狀告,畢竟茲事體大,可朕終究還是信任徐卿的。”
方繼藩一副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:“我說嘛,兒臣還以為魏國公當真反了,還以為這魏國公竟是如此的愚笨。他既要造反,何須現在還跑來京師呢,這不是羊入虎口嗎?”
弘治皇帝一聽,臉色更加緩和了,卻還是有些不放心:“或許這只是故布疑陣呢?”
這個世上,最害怕的就是挑撥離間。
因為挑撥離間這玩意,絕大多數都是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。
相信是一回事,心里犯嘀咕又是另一回事。
方繼藩抬頭,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:“兒臣斗膽想問,若陛下為魏國公,反否?”
…………
第二章,還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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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:吾皇萬歲
弘治皇帝被這問題倒是難倒了。
他坐下,吁了口氣:“此事,再行商議吧。”
他似乎還是舉棋不定。
于是囑咐廠衛和內閣多多留意江南之事。
劉健等人自是告退,方繼藩也乖乖的要預備告退出去。
弘治皇帝卻是叫住了他:“繼藩。”
方繼藩滿面笑容:“兒臣在。”
弘治皇帝呷了口茶,卻是氣定神閑的道:“來陪朕坐坐。”
“噢。”等宦官取來了錦墩,方繼藩便乖巧的落座,一副拘謹的樣子。
最近他學來了新的心得,溜須拍馬不可只在嘴上,還需多多利用身體語言。
弘治皇帝突然道:“朕預備去江南。”
“什麼?”方繼藩一臉震驚:“可是……魏國公……魏國公不是疑似……”
弘治皇帝冷冷道:“你真以為朕會相信,魏國公謀反?”
方繼藩:“……”
弘治皇帝道:“你真是太輕視朕了,那些流言蜚語之人,也太小看朕了,這一點小伎倆,憑借著幾句流言蜚語,以及幾個讀書人的誣告,朕便懷疑徐卿家?你可知道,徐卿家家里有幾口人嗎?”
方繼藩想了想,搖頭。
弘治皇帝道:“你又知,他有一女,曾嫁給了誰?”
方繼藩想了想,又搖頭。
弘治皇帝道:“你知道,他近來身子有些不適,是因為什麼緣故?”
方繼藩已是麻木了,懶得搖頭。
弘治皇帝鎮定自若的道:“朕全知道,魏國公反與不反,朕比你們清楚。傳出此妖言之人,實是可笑,可笑之極,想來……他是戲文看多了,亦或者,總以為朕會如歷朝歷代的天子一般,只需有一些風吹草動,便如驚弓之鳥。此等下九流的伎倆,不但卑鄙,且登等大雅之堂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弘治皇帝頓了頓:“區區一個妖言,居然越傳越廣,朕反而擔心起來,江南的人心……壞到了這個地步嗎?似乎……有為數不少人,迫不及待的希望魏國公能夠謀反。朕所慮者,不在魏國公,而在于人心啊。”
“朕從前,是個循規蹈矩之人,總是希望,做一個別人所認為應該那般的天子。可現在……這些年來,朕越發明白,困在宮中,哪怕是再多人,為朕去打探消息,他們也絕非是朕的眼睛和耳朵,這世上的事,只有親眼去看,親耳去聽,得來的,才是自己能有所感受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