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恐懼開始放大。
因為……他感受到的,乃是大明奪取呂宋的決心。
而一旦任他們奪取了這里,留在島嶼上的士兵,移民,以及女眷,甚至……還有自己,所面對的命運如何,就只有上天才知道了。
他希翼于上天的保佑,可當下,已經迫在眉睫。
在拷打的過程之中,他已下令鎮守各處的士兵全力戒備。
甚至所有的移民,也都開始征募起來。
整個呂宋的士兵,只有三四千人,一個步兵團的規模,裝備強大,訓練有素。
人數雖少,戰力卻很可觀。
不過……這并不只是西班牙人在呂宋的力量,這些年來,大量的商人和移民開始抵達這里,這些人,同樣擅長火器,且有捍衛自己利益的決心,所有的男人統統征募,也有萬人以上。
再加上西班牙水師的人手。
加上這些年修建的大量炮臺和堡壘。
這堅固的堡壘,在阿方索看來,是堅不可摧的。
甚至……他還可征募在一些本地的土人進行作戰。
為了征服這里,阿方索曾賄賂和收買了一批土人,雖然這些人戰力不強,但是可以負責一些雜役方面的工作。
阿方索就在這偶爾的自信,又同時在迎接強敵的恐懼之中,反復的煎熬著。
直到第三天。
阿方索又來了這個關押這徐鵬舉的水牢。
當他再抵達這里時,他看出了士兵臉上的異色。
“發生了什麼事。”
“那個人,有些奇怪。”
“奇怪?”
“他在用石片……您自己去看看吧。”
阿方索匆匆走到了那個‘人’被關著的位置。
透過了柵欄,他看到這個已是血肉模糊的人,就這般坐在泥濘里。
他口里像是喃喃自語著什麼,發著師娘我會活下去之類的音節。
而后,他撩起了襤褸的袖子,露出了傷口的位置,這里的皮肉,已經腐爛了。
呂宋天氣炎熱,再加上水牢里極為骯臟,傷口的位置已經開始化膿。
于是,徐鵬舉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石片,開始剔除腐肉。
他咬緊著牙關,大頭上的眼睛在這一刻似是要裂開,他一點點的刮著,很快,那混雜著膿血的腐肉便一點點的剔出。
因為腐肉已經深入骨髓,因而……
阿方索眼里的瞳孔不斷的收縮。
他覺得自己的頭皮已經發麻。
每剔一下。
就仿佛有大錘,狠狠的錘擊著他的心臟。
他的胃部,已經翻江倒海。
徐鵬舉卻依舊席地而坐,口里喃喃道:“師娘,我餓了……”
他極認真,剔著剔著……竟可見他的小臂上,露出了森森的白骨,他突然哭了:“師娘一定不要我啦……”
那白骨綻露在阿方索眼前時,阿方索已經無法承受了……
一旁的士兵,恐懼的后退幾步,在這陰暗潮濕的水牢里,徐鵬舉宛如一頭舔舐傷口的惡魔,他口里發著古怪的音節,喃喃自語,他用石片繼續刮擦著白骨,以至于連筋膜都清晰可見,待這腐肉一丁點一丁點的被剔除了個干凈,新鮮的血肉,便又立即涌出血液。
徐鵬舉便用牙撕了身上布條,而后將傷口一層層的包扎起來。
阿方索用力地抿著唇,渾身在顫抖。
他終于又鼓起了勇氣,步入了囚室。
他不敢去看徐鵬舉的眼睛,也不敢去看他身上包扎的地方,眼睛故意看向陰暗的虛空,道:“你還有一次機會。”
徐鵬舉卻是不理會他,就像根本聽不到他說話似的。
阿方索感覺自己心臟也在顫抖,心底的恐懼無限的放大。
那等隨時大軍壓境,岌岌可危的焦慮,以及被徐鵬舉的硬氣所引發的悚然混雜在了一起,令他歇斯底里,他發出了怒吼:“你還想要如此是嗎?好,好,來人,來人……”
士兵們面帶恐懼的踟躕上前,重新將徐鵬舉綁縛了起來。
他們用燒紅的烙鐵,繼續動刑。
徐鵬舉發出了一次次的慘呼。
一次又一次。
阿方索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。
他握著拳頭,內心深處只有憎恨,他似乎覺得自己的情緒,已在崩潰的邊緣。
這一次次的慘呼,聽得他生厭。
徐鵬舉一次又一次的要昏厥過去,隨即又一次次的被涼水潑醒,整個人的精神狀態,似乎也處在崩潰的邊緣。
這一次的用刑,格外的殘酷,因為阿方索已經不在乎是否留著徐鵬舉的性命了。
以至后來,徐鵬舉幾乎已經發不出聲音,只是渾渾噩噩的樣子,當烙鐵烙在身上時,只是身軀條件反射一般的打了個顫,他身上難尋一個完整的皮肉。
目光開始呆滯。
這幾乎已經證明,此時的徐鵬舉,似乎已經支撐不住了。
終于,他口里含含糊糊的發出了一個聲音。
這一次是西班牙語。
“我說……我說……”
士兵們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。
這聲音很輕,徐鵬舉根本沒有力氣說話。
因而,士兵立即放下了刑具,到了阿方索近前說話。
阿方索一聽,頓時抖擻精神。
就好像黑暗中,看到了一縷光。
他帶著振奮,因為在此刻,他很清楚。
對方終于屈服了。
這絕不可能是對方假裝屈服。
因為一個人的意志力,終究是有限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