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載墨頓時肅然起敬,忙是行禮:“恩師說的對,是學生孟浪。”
方繼藩滿意的笑了笑,又道:“只是徐鵬舉年紀還小,也不知能不能受這份苦,在呂宋的西班牙人,心思別有不同,若是失敗,他就萬劫不復了。為師豈會愿意送自己的弟子去送死呢。只不過,不讓他去,又讓誰去?他徐鵬舉,乃是魏國公之后,世受國恩,將來更是要繼承公位,位極人臣。”
“我大明到了如今,最大的弊病,就在于功勛之后們,躺在功勞簿子上,已經失去了進取之心,靠著祖先的恩蔭,一味的混吃等死,這天下這麼多的公爺,侯爺,伯爺的子弟,若是人人都如此,一面受著恩祿,吃用,盡為百姓的民脂民膏,錦衣玉食,成日醉生夢死,而那些危險的事,卻是那些非但沒有受過國恩,卻供奉著勛貴的尋常子弟去做,假以時日,我大明的社稷,便該到了危如累卵的時候了。”
“正因如此,為師最看不慣的就是那些只知道大吃大喝,成日只知酣睡,四體不勤,五谷不分,醉生夢死之人,我大明的江山,是皇孫的列祖列宗,帶著我們的祖先們打下來的,今日坐天下了,自然不該只一味的安享富貴,受多少的國恩,就該為社稷,立多少的汗馬功勞。這勛貴立功,自徐鵬舉開始。”
朱載墨聽罷,心里震驚。
他竟沒有想到這一層。
恩師就是恩師,果然是目光高遠,居然想借著一個徐鵬舉,來扭轉當下的弊害。
他又立即行禮,真摯的道:“學生受教了。”
方繼藩微笑道:“我的心事,只有你明白,好啦,不說這些啦,多說無益,只希望事情能順利,徐鵬舉能夠平安回來。”
…………
徐鵬舉見了自己的師娘,見他樂呵呵的樣子,朱秀榮感覺出了一點不同尋常,便輕聲問他道:“出了什麼事?”
徐鵬舉晃著大腦袋搖頭道:“無事,就只是來看看師娘。”
說著,他又道:“師娘,我餓了,我想吃你從前做的點心。”
朱秀榮溫柔的摸摸他的大頭,露出了慈和的笑容,眼中則是有著感慨。
徐鵬舉長大了啊。
可還是這樣貪嘴好吃,她記得徐鵬舉那時候總是哭,只有在吃的時候,方才能噙著眼淚不發出哭聲。
于是她忙應下來,隨即就帶著幾個侍女去做了糕點。
徐鵬舉便喜滋滋的正襟危坐,在朱秀榮的注視之下,開始大快朵頤,他吃的很香,三兩口便是一塊桂花糕,足足吃了十幾塊,一旁的侍女見了,不禁暗中乍舌,盯著他鼓起來的肚子,總覺得這肚子別有乾坤,否則如何裝得下如此多的吃食。
徐鵬舉終于吃飽了,不斷的打嗝,起身,見師娘溫柔的看自己。
他晃了晃自己的大腦袋,沉默了很久,似乎想說什麼,最終沒出口,便咧嘴:“師娘,我走了啊。”
朱秀榮不禁道:“傻孩子,你才來,吃了東西就要走。”
“我要去干大事。”徐鵬舉道。
朱秀榮便蹙眉,想要問。
徐鵬舉一揮手:“師娘,我走了啊。”
他說著,竟是跪下了,大腦袋重重的磕碰在了地上,一聲脆響之后,他起身,毅然決然的轉身而去。
朱秀榮感覺今天的徐鵬舉很不一樣,想叫住他。
而事實上,他也同樣想轉過身,如自己還是當初那個孩子時一般,親昵的想尋師娘抱一抱,可他健壯的軀體,只微微一顫之后,又故作瀟灑的樣子,這一次,走了。
…………
次日一早。
仿佛是害怕徐鵬舉后悔一般。
便有人把收拾了行裝的徐鵬舉塞進了馬車里,而后送到了天津港。
在這里,一艘艦船已經等候多時,徐鵬舉幾乎又是被人塞上船。
他要登船時,才想起來:“我想了想,覺得還是應該回去跟師娘說一句話,這句話很重要。“
隨行的乃是西山的護衛,一路護著他來的,領頭的乃是方繼藩的貼身護衛虎子。
虎子一把扯住他,生拉硬拽的將他拖上船,一面氣喘吁吁的道:“來都來了,有什麼話,以后可以說呀,快上船,船要起錨楊帆了。”
船……漸漸的離開了碼頭。
虎子等人,看著那船頭上露出來的大腦袋,不斷的張望著陸地,可這大腦袋越來越遠,虎子才松了口氣,帶著人回去復命。
…………
航程是寂寞的。
即使這個人很老實,可忍受著這孤獨,徐鵬舉覺得每一日都很難熬。
他捧著大腦袋,顯得很憂郁,好在呂宋不遠了,只二十多日,便抵達。
艦船在附近的某一處水域,早已聯絡了人,派了小船來,將徐鵬舉移至小船,隨后,這大明的艦船楊帆,順風而去。
徐鵬舉乘著小船,抵達了一處呂宋的碼頭,這里是佛朗機的建筑,西班牙人在此經營盤踞日久,在這里建立了貿易點,莊園,還有碼頭。
他一登岸,便受到了盤查。
當初這些保育院的孩子,都接受過佛朗機俘虜的語言訓練。
于是徐鵬舉用磕磕巴巴的佛朗機語,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:“我是大明魏國公世子,奉命特來這里,給你們帶來了一封書信。”
他取出了書信,乃是朱載墨親手所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