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陛下現在開口閉口,也是豬豬豬的叫,這……已是完全不成體統了。
這廟堂之中,竟都作獸語。
當然……更多的人,驚訝的乃是劉健。
因為誰也沒有想到,平時還算是中立和公允的內閣首輔大學士,今日居然是主動要求圍繞明頌進行筳講,可見劉公已公然開始和齊國公媾和,劉公的態度,又何嘗不是內閣其他兩位大學士的態度,至于其他各部尚書,又是什麼態度呢?
此時,弘治皇帝又道:“明頌此書,于國有大用,于民亦有大用,此書,朕需好好的讀讀,推行此書,勢在必行,只是百姓們買得起此書嗎?”
方繼藩帶著笑容道:“陛下,兒臣盡力的降低了此書的成本,將此書的價格,壓至在三十文上下,尋常百姓,理應是負擔得起的。”
弘治皇帝卻是皺眉:“三十文,自是微薄,不值一提,可這些,是于朕,于諸卿而言,可尋常的百姓,這三十文對他們而言,卻是不小的開銷,朕自內帑,取出一些銀子來吧,作為補貼明頌印刷之用,這價格需再低一些,若能在十文上下,就最好。”
方繼藩毫不猶豫便道:“吾皇圣明哪。”
弘治皇帝起身,揮手:“后日筳講,方卿家一定要到。”
于是,散朝,百官各懷心思,魚貫而出。
弘治皇帝行事,顯然是越來越干練了,不再似從前那般瞻前顧后。
歐陽志人等,卻仿佛猛地參悟了大道,一出奉天殿,便尋覓到了方繼藩。
數十個新學的官員,齊齊的站在方繼藩跟前,激動的納頭拜倒:“恩師(師公)之學,高深莫測,弟子受教。”
方繼藩笑吟吟的看了歐陽志身后的王守仁一眼,隨即道:“為師所行的,正是王伯安的道理啊,王伯安提出的大道至簡,其實就是化繁為簡之道,為師推明頌,不過是貫徹此等主張,將復雜的學問變得簡單。
人之有異于禽獸,便在于人有好學之心,將這復雜的學問,變得簡單,推行天下,讓更多的人,從眾受益,這不正是王伯安所推崇的嗎?所以,你們不要總是說高深莫測,為師一點都不高深,這些就是最簡單的道理,這些道理,還是從王伯安這兒學來的,你們又何須謝為師所受教呢?應該感謝王伯安才是。”
他方繼藩就是這麼謙虛,這麼坦蕩。
他最討厭抄襲,也最不喜盜版。
從不抄別人的詩詞,也不去偷竊別人的學問。
該是王守仁的,就是王守仁的。
似方繼藩這樣的穿越者,三觀之正,堪稱是絕無僅有,和其他的妖YANJIAN貨,全然不同。
王守仁聽罷,不禁愕然,細細回味……猛地醒悟,這才是真正的大道至簡啊。
這明頌,簡直就是新學圣書。
可想到……恩師不在乎虛名,卻將這明頌的功勞統統都扣在了他的頭上,他的面上頓時露出了慚愧之色,誠惶誠恐的道:“恩師高風亮節,世所罕見,恩師切切不可折煞了學生,學生提出的主張,終究只是主張而已,而真正身體力行,將其發揚光大的,恰是恩師,恩師胸腹之中,浩瀚如海,學生能學習萬一,已是今生無悔。”
方繼藩心里感慨啊……王伯安這家伙居然也學會溜須拍馬了。
一旁看著這一幕的歐陽志等人,也不禁感動。
弟子們拾了恩師的牙慧,得了恩師的啟蒙,稍稍有一些成績,恩師便大大的推崇,恩師自己……卻是虛懷若谷,全不將名利放在心上,哪怕是生父,也做不到如此吧。
眾人又叩首,甚至有人涕淚橫流,哽咽道:“恩師品行,令學生高山仰止,欽佩不已,恩師言傳身教,學生人等,定以恩師為榜樣,光大西山。”
方繼藩背著手,只笑了笑,心里嘆息,古人……真他NIANG的能扯淡啊。
…………
出了宮,回到府中,方繼藩剛剛坐下,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茶,便有門子匆匆來道:“少爺,太傅王鰲前來拜謁。”
這王鰲,正是此前的吏部尚書,從前又做過弘治皇帝的老師,因為年老致士,卻沒有還鄉,依舊還在京中。
此人歷經數朝,自是名臣,且在吏部尚書任上,剛正不阿是出了名的,聽說至今還未在京中購置新宅,只在舊城里住著,因而,從弘治皇帝到滿朝文武,盡都對他禮敬有加。
說起來……
方繼藩和王鰲倒是打過一些交道的。
這王鰲對方繼藩不算太壞,倒也沒對方繼藩做過什麼梗,哪怕是方繼藩行的事,有些讓他看不慣,他也只是當著方繼藩的面批評兩句,在背后……卻沒有什麼小動作。
因而……方繼藩對他的印象尚可。
只是……大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,怎麼突然之間,這王鰲親自上門了呢?
方繼藩沒有再多想,便道:“請他進來說話,要客氣一點。”
方家的人什麼德行,方繼藩最清楚不過了,他方繼藩脾氣都大的很,下頭的人也是有樣學樣的趨勢,因而方繼藩特意交代了一下。
片刻之后,王鰲才拄著杖子蹣跚而來,和方繼藩相互見了禮,下人上了茶來。
王鰲落座,隨即看著方繼藩笑道:“老夫久聞西山之名,聽說這兒極熱鬧,可是啊,人老了,精力大不如前,平時閉門不出,今日來此,總算是見識了一番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