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繼藩、王守仁、王廣留了下來。
曾建文自是求之不得,他很想在齊國公的面前好好表現,非要讓方繼藩在知州衙門廨舍住下。
方繼藩不肯,這衙門里對他而言,可不是人住的地方。
于是曾建文只好尋了一個南通州的大富商,此人叫趙多錢,在這南通州有一處雕梁畫棟的大宅子,趙多錢聽說是齊國公要住,激動得不得了,感覺自己的祖墳冒了青煙,忙讓人將后院布置了,請方繼藩等人搬進去。
趙多錢每日陪在方繼藩的左右,小心翼翼的供奉著,就差當方繼藩是祖宗了。
方繼藩對此,似乎也不覺得意外,口里跟他說客氣啦,客氣啦,我怎麼好意思……身體卻很實誠,心安理得的住下了。
京里鬧得這麼厲害,陛下暫時不肯讓自己回京,固然是怕火上澆油,另一層意思,估摸著也是想讓自己打探江南的實情吧。
方繼藩卻每日都只是閑住著,對于廢除八股的事,已是不上心了。哪怕是王守仁擬定新的章程,他也不去過問。
到了傍晚,方繼藩便要出去走走,去運河那里閑轉悠。
這是趙多錢難得在旁鞍前馬后的時候,因而次次都要尾隨,說起他的宅子時,他便眉飛色舞,這宅子置辦下來,花費了他不少的銀子,他打算子子孫孫的傳下去。
方繼藩懶得聽他說他這寶貝宅子的好處。
王守仁則乖乖尾隨著方繼藩的身側,卻依舊不發一言。
那王廣很糾結,廢除八股,他是不情愿的,可無奈他現在落在方繼藩的手里,更可怕的是,他這一路打量方繼藩,怎麼看,怎麼都覺得這個家伙就是個大奸賊,沒跑了。
自己一世英明,難道要喪在他的手里?
他不甘心,琢磨了幾天之后,終于打好了腹稿。
趁著今日柔美夜色,沿著河堤散步的功夫,王廣終于下定決心道:“齊國公,您有沒有想過,一旦廢除八股,齊國公將成為眾矢之的?”
“滾開。”方繼藩依舊沒打算對他有半點客氣,直接罵道:“與你何干?”
王廣:“……”
說實話……這要不是大奸大惡之徒,王廣敢把自己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。
好在已習慣了方繼藩的罵罵咧咧,王廣深吸一口氣,他決定心平氣和:“齊國公,下官這是為了您考慮啊,所謂人無千日好,花無百日紅,齊國公何必要自尋煩惱呢,這天下的儒生,還有朝中諸公,會放任齊國公如此嗎?此事關系太重大了,牽一發而動全身,一個不慎,便是萬劫不復,齊國公……”
嗯,說得很苦口婆心。
方繼藩背著手,卻是看向趙多錢:“老趙,繼續說一說你的宅子,別急,咱們一邊往回走,一邊說。”
嗯,很直接的漠視。
王廣:“……”
趙多錢打起精神:“小人這個宅子啊,就不說占地啦,這些說了,公爺怕也膩了,單說小人也是一個高雅的人……”
說著,趙多錢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的大金鏈子,嚴肅的道:“小人愛藏古玩,這幾年來搜羅來的古玩,十幾個博古架子都裝不下。小人不愛俗物,只喜那些……”
他說到此處。
眾人已徐徐步行到了宅子不遠。
卻突然發現,這黑暗的天穹上,竟是通紅了半邊。
王守仁錯愕的抬頭。
卻見遠處,燃起了熊熊大火。
那大火……借著風勢,熊熊的燃燒,似乎不可阻擋一般。
“呀,起火了。”
“好像是我們住的宅院起了火!”王廣吃驚的看著起火的方位,打了個寒顫。
方繼藩頓時痛心疾首:“我的宅子啊,是誰燒我宅子……我花了這麼多銀子……不對……”方繼藩一愣,慢慢的情緒平緩下來:“這好像不是我的宅子。”
身后……
趙多錢突然癱倒在地,發出了嚎叫,拼命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,發出了咆哮:“我的宅子啊,我的宅子啊!”
王守仁皺眉……
火勢突然如此之大……這……是有人……謀刺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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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:震古爍今
謀刺……
一想到這個念頭,王守仁頓時緊張起來。
他與方繼藩全然不同。
方繼藩沒心沒肺,現在還欣賞著那升騰而起的焰火。
說實話,上百萬兩銀子燒出來的東西,果然是與眾不同啊。
而王守仁乃方繼藩的弟子,他比誰都要關心恩師的安危。
身后,趙多錢還在悲痛的滔滔大哭:“天殺的,他們居然將老夫的宅子燒了……燒了啊……”
似乎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,因為要騰出宅邸給方繼藩,所以他之前就將自己的家人,統統都搬了出去。
那王廣看著那升騰而起,燒紅了半邊天的焰火,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。
他仿佛看到,這大火燒的不只是方繼藩,還是自己……
我……我……教化有功,他們……他們竟喪心病狂如此,竟要燒我?
王守仁此時關切的看著方繼藩道:“恩師……”
方繼藩的臉上映射著焰火,他回頭看了王守仁一眼,只吐出一個字:“說。”
王守仁臉色凝重的道:“這火勢蔓延如此之快,絕不是自然生出來的火,定是用了可以助燃的火油,甚至還有火藥……因而這是人為的縱火,偏巧恩師就下榻于此,又突然有人縱火,這十之八九是奔著恩師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