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此處,聲音還是不受控制的哽咽了,于是忙舉起袖子,擦拭了眼角。
他不禁失笑:“人一老,便越發的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了。平身吧,來人,給新津郡王賜坐。”
宦官搬來了錦墩。
方景隆只欠身坐下:“陛下老了,臣也老了,臣在黃金洲,也甚是掛念著陛下,得知陛下依舊勤政,日夜操勞,老臣……擔心得很……”
弘治皇帝嘆口氣,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。
方景隆又道:“老臣奉旨鎮黃金洲,黃金洲這些年,漢人增加了二十一萬戶,計有百萬人口,筑城四十七座,港口七處,開墾農田,足以用以軍民之用,而佛朗機人,也有大量的移民,大量的抵達黃金洲,人數不少……”
弘治皇帝一愣,帶著幾分驚訝的口吻道:“他們的人口也在增加嗎?”
“這……”方景隆苦笑,欲言又止。
弘治皇帝打起精神:“這是何故?”
方景隆只好道:“聽說佛朗機那里發生了什麼危機,許多人都吃不上飯了,餓殍遍地,鬧得也極厲害,于是許多破產,失去了生計的百姓,紛紛渴望能夠出海定居,從前的時候,一艘佛朗機船,只運數百人,可如今一艘佛朗機船卻是送來了上千人,船中的補給,尚且不足,所有人就好似是罐頭一般塞在船艙底下,一趟下來,那移民死亡便有三成甚至四成,可即便是如此,依舊還是擋不住有人要爭先恐后的出海,陛下,佛朗機人與黃金洲和昆侖洲的土人不同,他們吃苦耐勞,悍不畏死,其忍耐,不在我大明軍民百姓之下,將來……必為心腹大患。”
佛朗機……危機……混亂……餓殍……爭先恐后出海……
方繼藩站在一旁,本是面帶著微笑,可此刻,臉色卻是凝固了。
弘治皇帝也懵了。
他看向方繼藩,君臣二人大眼瞪小眼。
方景隆似乎沒有看出異樣,繼續道:“老臣以為,這必定是佛朗機人的陰謀,此事非同小可,定要將真相插個水落石出,或許……這正是佛朗機人虐民的苦肉計……”
弘治皇帝:“……”
“咳咳……”方繼藩在旁咳嗽一聲道:“父親,此事暫且放到一邊,佛朗機移民加劇的問題,自要好好的處置,可也不必急于一時。”
方景隆看了方繼藩一眼,忍不住道:“這是天大的事啊,怎麼不急,朝廷理應立即拿出應對之策才好。”
弘治皇帝尷尬的道:“是啊,是啊,方卿家公忠體國,朕……心甚慰,卻不知這黃金洲,還有什麼困難?”
方景隆覺得很奇怪,這麼大的事,陛下居然一點都不希望水落石出,可現在陛下移開了話題,他只好道:“困難固是有的,不過前往黃金洲的軍民,俱都是背井離鄉,因而上下同心,倒是都可以應對。”
說穿了,這些黃金洲的軍民百姓,在黃金洲,形成了新的客家人,因為到了陌生的環境,為了生存,極是團結,他們在黃金洲,也照樣發揮出了在大明爭水渠和山地的精神,要知道,這自古以來,漢人軍民百姓,為了區區一個水井,卻是可以將同宗,同姓,同村的人糾集起來,進行大規模的械斗,甚至……可以械斗數百年,一代又一代,死傷了多少的壯丁也在所不惜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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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:欽命
漢人重鄉土,所謂的鄉土,說白了,就是土地。
到了黃金洲,他們開墾了田地,建立了自己新的宗祠,搶奪他們的土地,或者是掠奪他們的收成,是會惹來無數人嗷嗷叫的要拼命的。
因而,雖是方景隆帶著人在黃金洲與佛朗機人大小數百戰,有來有往,雖多是小規模的沖突,可在戰斗力方面,方景隆并沒有什麼擔憂。
弘治皇帝頷首點頭:“卿家回來,定是困乏,今日且議到此吧,先回去歇幾日,再來覲見。”
方景隆起身,拜下謝恩。
當日,父子二人回家。
久不歸家的方景隆,第一件事先至后宅去見了方天賜。
見到這孩子,方景隆固是疲倦,精神卻是足了,眼眸里都顯得明亮了幾分,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幾歲。
他回京雖是養病,可相比于方繼藩一人在家時,這府上的門可羅雀,很快,方家卻是熱鬧起來,數不清的故人前來拜訪。
方景隆倒是沒有什麼避嫌,每日招待。
方家的根基是在黃金洲,這一點,方景隆很是清楚,因此,多與故舊打交道,倒不是什麼犯忌諱的事。
畢竟方家闔族,哪怕是幾百上千年的親族,都統統送去了黃金洲,方家在大明,固然根基深厚,卻也無憂了。
過了幾日,弘治皇帝召了方繼藩覲見,自云南,黔國公府的奏報,云南又發生了一場叛亂。
叛亂的規模并不大,云南已經開始改土歸流,不過……當地土人似乎還是多有不滿,有土人詐稱自己乃是神人,居然聚眾萬人,攻打了縣城,殺死了縣令,黔國公立即帶兵彈壓,卻是勞師動眾,那云南山路崎嶇,從調兵到籌措糧草,耗時長久,花費驚人,可現在……卻沒有什麼進展。
弘治皇帝看過了奏疏,臉色冷下來,前來覲見的劉健三人,也不禁皺眉,苦著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