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下子,卻真的是將弘治皇帝問住了,也讓在場的其他人也怔住了。
方繼藩繼續道:“士林鬧,是他們自覺得,士大夫本應該擁有的東西被人冒犯了,他們將京察使當做了更加兇惡的廠衛,所以他們才生出了憤怒,四書五經,圣人之言,都勸不動他們,那靠一個邸報,就能讓他們明白事理?”
“再則!”方繼藩頓了頓,又道:“至于絕大多數的百姓,他們大字不識,又如何推廣邸報呢?還不是需要讀過書的人念給他們聽?陛下,現下萬萬不可開這個先河啊,至少暫時不可開,而今就以讀書人而論,明白京察好處的讀書人,終究還是少數,貿然開啟,不但徒勞無功,浪費錢財,反而會帶起更多辦報的風氣,到時,他們會把陛下拉到他們最擅長的領域里,用吐沫噴死陛下和兒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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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:好戲開場
雖然好像穿越者都喜歡辦報。
甚至認為這是名利雙收的好事。
可方繼藩真正了解了世情后,心里卻比誰都清楚,用這個玩意去對抗清流和傳統的讀書人,這是找死。
哪怕是方繼藩的西山書院,已經培養了大量的學子。
可用腳后跟去想都明白。
這些個清流和讀書人,人家的技能點,都點在了作錦繡文章和噴口水上頭。
西山書院呢?學的卻是數理化,讓一群理科生去和一群技能點點滿的清流去對噴,這不是找死嗎?
明明自己掌握了把人炸上天的技能,而且還有了京察這等武器,偏生跑去和這烏泱泱的家伙們講道理,這等于是直接把自己拉到了清流們的戰場上去,然后讓清流們用最擅長的手段來虐死自己。
方繼藩畢竟是沒有受虐傾向的。
而至于靠感化和講道理,想要說服他們,幾乎是癡心妄想。
要知道,那邸報辦出來之后,誰來負責校稿,誰來負責撰寫文章?
看上去,好像皇帝可以讓西山的人來,可西山的人并不擅長這個,你讓他們寫論文還成,寫這個……這叫不登大雅之堂。
既然西山的人寫不成,那麼只好皇帝親力親為了,可皇帝又能堅持寫幾天呢?
最終,不還要委任給翰林?這些翰林,哪怕表面上順從你,可讀書人最擅長的就是春秋筆法啊,表面上,在你的邸報里說著什麼吾皇圣德的文章,可背后各種諷刺,罵了你,說不定你還樂呢。
再者開了這個風氣,所謂上行下效,各個布政使司,各個府縣,怕都要有樣學樣,而負責這些報紙的人,都是什麼人呢?
方繼藩說這是書生意氣,是沒錯的,無論是劉健還是李東陽,或者是皇帝,他們的思維,說穿了,還是圣人教化那一套。
這不是說他們不夠聰明,本質還是時代的局限性,自幼的耳濡目染,已讓他們形成了慣性的思維,總是以為,有些人有教化之可能,天真!
那李東陽聽到方繼藩那書生之見,臉就直接拉了下來。
又聽方繼藩一番剖析,卻依舊還有些不服氣。
他終于忍不住道:“這麼說來,齊國公定是有了妙策了?”
方繼藩等的可不就是這句話嗎?
方繼藩笑了笑,一臉篤定的樣子道:“很不巧,恰好我倒有一個辦法,只要使出來,保管讓這些人不堪一擊,打得他們落花流水,哭爹喊娘。”
李東陽一愣,這……可能嗎?
只是……方繼藩方才的一席話,他其實也覺得并非完全沒有道理。
君臣四人在聽了這一番分析后,昨日的好心情,現在已被一掃而空了。
現在又聽方繼藩信誓旦旦,弘治皇帝不由深深看了方繼藩一眼:“繼藩有何高見?”
方繼藩樂呵呵的道:“陛下,這個要說,一時也說不清楚,兒臣其實早一些日子就曾有過準備了,昨日又聽蕭公公說起陛下的憂慮,兒臣便已布置好了,只不過……只不過……這事兒,非要眼見為實才好,兒臣在此說再多,怕也難解釋清楚。”
弘治皇帝抖擻精神,他自是知道方繼藩素來主意多的,眼角的余光掃了那李東陽一眼,饒有興致的道:“噢,如何眼見為實。”
方繼藩便道:“請陛下移駕平谷縣。”
平谷縣……
弘治皇帝一愣。
這平谷縣,隸屬于順天府的薊州下轄縣,在京畿之中,屬于較為偏遠的了,此地乃是京師的門戶,又是連接天津衛的樞紐。
不過……這等地方是最可憐的,雖哪一邊都沾了邊,可又是左右不靠啊,因而在順天府所轄諸縣中,幾乎沒有太多的存在感,好在那里乃是京營的駐防地之一,這是弘治皇帝對其唯一有印象的地方。
須知這平谷縣至大明宮,有百來里路,無端端的跑去平谷縣做什麼?
弘治皇帝疑惑的看了方繼藩一眼:“這是為何?”
方繼藩信心滿滿的道:“陛下,因為……答案就在平谷縣。”
劉健忍不住道:“平谷縣一百多里路,齊國公莫非又要鼓動陛下私巡嗎?”
弘治皇帝似也開始猶豫了,確實有些遠了。
倒是李東陽笑道:“陛下,這是大事,既然齊國公言之鑿鑿,或許當真有什麼良方,若真能因此而解決掉陛下心頭之患,倒也不失是一件美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