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……”左都御史站了出來。
他是御史的首領,而江言畢竟是他的下官,他有理由站出來,說這麼一兩句:“陛下,無論是任何的理由,方繼藩竟敢如此,將朝廷法度置之度外,這都是謀逆大罪。倘若姑息,人人都效仿他,從此之后,國將不國,社稷安在?”
此言一出,這才是最厲害的。
某種程度而言。
已經沒有人去管顧孰是孰非了,而是單憑方繼藩如此胡作非為,就應該治他死罪。
弘治皇帝頷首點頭,意味不明的道:“噢,原來是如此。”
接著,他又道:“江言人在哪里?來人,去傳。還有方繼藩人等,一并傳來。”
百官陷入了沉默。
沒有人吭聲。
李東陽的判斷是對的。
陛下讓劉健去養病,本就是有保護之意。
現在鬧出這樣的事,若是劉健這內閣首輔大學士在,作為百官之首,只怕非要在此表明立場不可。
他甚至已經有些羨慕劉健擁有如此圣眷了。
等了很久,終于……那江言被人抬了來。
江言衣衫襤褸,一臉慘然的模樣,到了這奉天殿,頓時滔滔大哭:“陛下,陛下啊……臣奉欽命行事,不知何故,得罪了那方繼藩……而今臣已被那方繼藩折騰得家破人亡,家破人亡哪……”
他聲音哽咽,眼淚如泛濫的江水般的落了下來。
顯是昨夜一宿未睡,再加上他被人綁了一晚上,手腳已經麻木了,他慘然哀道:“懇請陛下,為臣做主。”
接下來的話,已經說不下去了。
群臣見了江言,心里不禁瘆然,看看,多慘啊,堂堂的御史清流,堂堂的欽差,居然被折騰到這個地步,不少人的心里流露出了兔死狐悲之心。
弘治皇帝見了,也不禁微微皺眉。
“方繼藩為何要如此?”
江言凄然道:“臣不知。”
弘治皇帝道:“朕委你重任,發生這樣的事,也實在難以預料,方繼藩人來了嗎?”
這時,外頭終于有宦官道:“太子、齊國公方繼藩、吏部尚書歐陽志覲見。”
這三人入殿,隨即拜倒。
弘治皇帝見了這三人。
歐陽志依舊還是面無表情。
事實上,就察言觀色的角度而言,歐陽志這個人是可以完全忽略的。
朱厚照昂首闊步,走在最前,猶如驕傲的小公雞,啊,不,更像是得勝的大將軍。
方繼藩則顯得低眉順眼了許多,低著頭,碎步入殿。
“見過陛下。”
三人同時拜倒,行大禮。
弘治皇帝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方繼藩的身上。
“方卿家。”
“臣在。”方繼藩聲音溫雅,甚至今日居然寡言少語起來。
弘治皇帝道:“諸卿所奏,都屬實嗎?”
“回稟陛下,理應………屬實吧。”他依舊低著頭,一副慚愧的樣子。
顯然,這一次改變了策略,有點跟以往不同了。
弘治皇帝皺眉:“方卿家帶人去了江府,將江宅炸了?”
方繼藩耿直的應:“是。”
“跋扈到了自稱自己是王法的地步?”
“是。”
“你有什麼可爭辯的嗎?”弘治皇帝凝視著方繼藩。
方繼藩戰戰兢兢的樣子:“兒臣……沒有什麼可以爭辯的,這是萬死之罪,兒臣心知肚明,懇請陛下降罪于兒臣。”
“……”
這……有點,不……是很不對勁啊。
若是以往的方繼藩,只怕非要口若懸河,或者是自稱自己有腦疾,自己是孩子。
可是今日,竟然出其不意的乖巧恭順,對于所有的罪狀,統統都是供認不諱。
弘治皇帝淡淡道:“卿可知道,此乃萬死之罪。”
方繼藩依舊很無害的樣子的道:“知道,兒臣已經做好了最好的打算。”
那跪在一旁的江言聽了,悲痛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,心里突然燃起了一絲希望。
方繼藩啊方繼藩,昨日你不是很囂張的嗎?你不是很得意的嗎?
現在咋了。
他咬牙切齒著,只恨不得將方繼藩碎尸萬段。
于是他道:“陛下……”
弘治皇帝突然怒視著江言,厲聲道:“朕沒有讓你說話。”
江言:“……”
弘治皇帝皺眉。
若是方繼藩以往的性子,他少不得要覺得方繼藩這是明知故犯,性子太張狂了,哪怕是方繼藩有理,也要好好的敲打一下,磨一磨他的銳氣。
可現在……這方繼藩低眉順眼,乖乖認錯,且是對所有的罪行一概認了,這反而讓弘治皇帝意識到,問題絕不只是表面這樣簡單。
弘治皇帝道:“方繼藩,在此之前,你有沒有得過太子的詔令?”
方繼藩搖頭:“沒有,都是兒臣擅自做主。”
此言一出,反倒又讓朱厚照懵了。
不是說好了的嗎?
他頓時叫道:“有啊,有的……就在老方身上,父皇搜搜看就知道,兒臣親自寫的。”
“說老實話。”方繼藩卻是很堅持的道:“沒有,太子對此,一點都不知情。”
朱厚照氣極了,瞪著方繼藩,從袖里哐當一下,摔出了一個扳手。
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,目光復雜起來。
這玩意,昨夜里的賓客們,都覺得眼熟。
又是這玩意……
弘治皇帝站了起來,不理睬朱厚照,只盯著方繼藩:“你為何要如此?”
“因為……”方繼藩深吸一口氣,才道:“因為江言拿了兒臣的叔伯,兒臣……大怒之下……”
“你何時來的叔伯。”
弘治皇帝一臉詫異,顯然對方繼藩的回答有些始料未及。
你們姓方的,不都送去了黃金洲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