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才是最難的地方。
姓焦的這家伙,平日不給人好處,出了事,卻給人出了一個難題。
順天府不得旨意,擅自要沖入大臣府邸,這等于是抄家啊,這等事開了先河,從此之后,大家人人自危,哪怕是錦衣衛,不還要先下一個駕帖嗎?
這才是其中最致命的關鍵所在。
清流們在歷史上和廠衛斗爭了這麼多年,其核心,也是廠衛借用監督百官來制衡百官,而百官予以反擊,寸步不讓,來反抗對廠衛肆無忌憚的權力。
不去……
名聲就臭了。
終究,還是有人動身啟程。
起初只是幾個年輕熱血的小翰林。
他們到了焦家,遞上了帖子,前來做客。
而順天府的人也越來越多,可是這些年輕的官員們,卻是對此視若無睹,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里。
而另一邊,順天府一面向西山稟報,一面不斷的加派人手,以至于推官親自趕來。
圍繞著焦家,竟開始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了。
緊接著,更多人開始坐不住了。
今日是沐休,而焦府附近,本就是不少達官貴人的府邸。
這些人消息靈通,焦家的風吹草動,立即便迅捷的傳播開。
每一個人都似乎在權衡,焦芳給他們出了一個難題,到底是做一個清流,還是明哲保身。
隨后,陸續開始有人來了。
過了半個時辰之后,前來拜訪的諸官,竟有數十個之多。
名義上,他們是拜訪,或者是來焦家做客。
可每一個人的心里都明白,他們人在此,就顯出了其分量,且要看看順天府是否敢這個時候沖進焦家來。
焦芳見陸續來的人漸多,面上開始露出了笑容,站在門前,似挑釁一般的迎接賓客。
外頭,都頭劉威人等,正與趕來的推官低聲稟告什麼。
那推官皺起眉,顯然對于焦芳的舉動有些反感,他低聲沉吟,朝劉威道:“現在就沖進去搜查,如何?這是齊國公的交代,難道我等還要抗命不成?”
劉威苦著臉道:“唯一擔心的是,沖進去的過程之中,這些賓客會不會挺身攔截,倘若是發生了沖突,傷著了這些賓客,又或者是焦侍郎,這……只恐……”
這個擔憂并不多余,推官顯得焦慮了。
他很清楚刑不上大夫的道理。
廠衛之所以臭名昭著,就是因為破壞了這個原則,順天府若是派人沖進去,只恐怕,也免不得要惹出風波來。
抿了抿唇,他才道:“齊國公那里,稟告了嗎?”
“已經派人加急稟告了。”
推官頓了一下,目光里顯出幾分爭執,道:“那麼,所有人做好準備,再等等齊國公的命令,若是他執意要踏入焦府……”
說到這里,推官眼里掠過了決然,擲地有聲的道;“那就無論付出多少代價,立即沖進去,阻擋的,就不必客氣了。”
劉威的臉,還感覺火辣辣的,恨恨的瞪了一眼門前迎客,笑容可掬的焦芳,點點頭:“是。”
…………
焦芳面上微笑,心里已定了許多。
其實,他很明白,這只是暫時的舉措。
他不是愣頭青,怎麼不知道方繼藩不是吃素的?
因而,雙方都在等。
他已上了奏疏,入宮鳴冤,而這順天府也定已修了急報去西山了。
現在,他等宮中的反應,且要看看陛下是否會縱容方繼藩和太子如此的造次。
……
通政司匆匆的將快報送入了宮中,而后,蕭敬快步至弘治皇帝身邊。
弘治皇帝難得歇一歇,接過奏疏一看,懵了。
“查有實據嗎?”
“陛下,沒有。”
“哼!”弘治皇帝不禁微怒:“沒有真憑實據,就敢讓順天府去侍郎府邸,他們這是準備要捅多大的簍子?朕愛護他們,不代表太子和繼藩就可以胡作非為,簡直就是豈有此理,這是兒戲嗎?”
“陛下……”蕭敬道:“更嚴重的是,奏報送來之前,奴婢還收到了快報,許多大臣已經動身去焦府了,這事兒……奴婢斗膽以為,關鍵之處在于,它容易滋生百官的怨恨,莫說是齊國公,哪怕是陛下對大臣如此,也會令人寒心,何況是齊國公呢?奴婢所擔心的是,一旦越來越多的大臣前往焦府,到時……事情會到難以收場的地步。”
弘治皇帝不由一愣,隨即,他的目光變得深沉起來。
弘治皇帝敏銳的感覺到,要出事。
他太清楚他的許多大臣了。
大臣們期待自己能有風骨,能夠名垂青史,人人都想效法魏征,哪怕……這只是表面上……
正因如此,且不說焦芳的人緣如何,一旦焦家出現了這樣的事,勢必會有人怒發沖冠,拍案而起。
而自己的兒子性格沖動魯莽,也就方繼藩還好一些,可哪怕是好一些,也是有限得很,畢竟人還年輕,銳氣未散,到時……一聲令下……
后果不堪設想。
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,他語氣變得凝重起來:“下旨,命順天府撤出,有什麼事,明日讓他們入宮來說,今日誰敢鬧事,朕就收拾誰!”
蕭敬看了弘治皇帝一眼:“那麼……奴婢親自去……”
弘治皇帝明白蕭敬的意思了。
依著太子的脾氣,一般的人去傳達旨意,是無法阻止太子和方繼藩的。
這兩個家伙湊在一起,膽子是格外的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