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三岔五送來的邸報里,更是讓鄭文亦認清了形勢,當今天下,已經變了,變則通,不變則死。
這對于廟堂諸公是如此,對于他這個地方父母官,也是如此。
因而……他不得不尋求改變,可新的管理辦法,還是讓他焦頭爛額。
一方面,是他的能力有限。
另一方面,是下頭的佐官和差役們對于新政,也是一竅不通。
雖然拿著邸報,還有從保定布政使司那兒求來的《新政紀要》拿出來,組織了官吏進行學習,可畢竟……提升還是有限。
不過現在縣里的頭等大事,就是擴建黃河渡口,其次是完善渡口至縣城的道路。
鄭文亦聽說黃河渡口出了事,說是那兒突然人山人海,貨物和人進出不得,先是嚇了一跳,對于他這樣的縣令而言,小小的孟津,新政就是渡口,渡口就是新政,若這里出了事,那麼一切可就完了。
于是他連忙丟下了其他事情,心急火燎的帶著一干差役親來了,果然是人山人海,人頭攢動。
見了父母官到了,水路巡檢官帶著數十個兵卒推開了人群,迎接了鄭文亦。
鄭文亦買不起京里的馬車,只能坐轎子,下了轎子后,他左右四顧,威嚴的樣子,道:“這像什麼樣子,趕緊將人趕走,什麼黃河清,什麼黃河濁,都在胡說什麼,劉巡檢,莫非是有賊子要作亂嗎?”
劉巡檢瞠目結舌的樣子,似乎還處在震驚之中。
不過鄭文亦這樣問,他是可以理解的。
許多的逆反行為,都和黃河有關,今日從黃河里挖出點什麼,明日黃河如何如何,這是地方父母官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況。
這劉巡檢哭笑不得的道:“使君親自去看看吧。”
好吧,他沒辦法解釋。
鄭文亦只點點頭,前頭有兵丁和差役開道,很快,邊在人山人海的縫隙里,到了河岸。
而此時……鄭文亦身軀一震,也是很吃驚,他抿著唇,沉默了。
黃河清了。
清澈的河水,足以引發一個內心情感豐富的詩人發自內心的澎湃情感。
沒錯,鄭文亦,就是一個詩人,現在他突然想要吟詩。
可是……他作為父母官的職責,此情此景,卻讓他打了個冷顫。
在震驚過后,他目中帶著恍惚的樣子,回頭道:“水清了。”
“是,水清了。”劉巡檢點頭。
河岸兩邊,數不清的人爭先觀看。
已有一群男子,身上系著繩索,跳下了河水中去,想要一探究竟。
商船被堵塞在了渡口,到處人聲鼎沸。
“使君,要不要立即派人去上游和下游看看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鄭文亦臉色沉重,好像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反應。
畢竟,一輩子,他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。
可比較他作為一方父母官,這里誰都能慌,就是他不能,更不能讓這里出亂子,要不然第一個遭殃的必定是他。
所以深吸了一口氣之后,鄭文亦便一派鎮定自若的道:“不能因為水清了,就堵塞了渡口,這麼多商船擁堵在此,這樣下去,不是辦法。立即派人將人疏導開,萬萬不可因此而釀成**。各路巡檢,還有差役,都要下鄉中去,黃河水清,數百年未有也,要防止有宵小之徒,借此作亂,各鄉各里,都要嚴防死守。”
鄭文亦頓了頓,又道:“讓急遞鋪的人來,本官立即修一封奏疏,這麼大的事,非要向朝廷陳奏不可。
縣中上下人等,各司其職,不要瞎摻和,做好自己本分的事。”
鄭文亦說出了一系列的安排,表情很凝重。
按照儒家天人感應的思想,自然界發生的一切災難和奇跡,都可視為上天帶有用意的寓言。
對于他這區區縣令而言,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。
而至于寓言是什麼,那是廟堂諸公們去詮釋的事。
他火速的穩住了人心,讓人疏導了人群,而后親自修書,命人快馬送出去。
………………
“少爺,少爺……”
未見人,先聽到聲音,王金元連滾帶爬的尋了來。
看著王金元一臉哭喪的樣子,方繼藩便想揍他,感覺一天的好心情都被這聲音糟蹋了。
方繼藩冷聲道:“何事?”
“出事了,出大事兒了。”王金元激動的捂著自己的心口,一副心痛的樣子道:“少爺,交易所那兒,諸多上市的商行,價格都跌了。“
方繼藩倒也給嚇了一跳,臉上多了幾分慎重:”為啥呀?”
這顯然,是出乎方繼藩意料之外的事,老方家在證券交易所里涉及到的利益太大了。
而且宮里的內帑,也大多丟在交易所里,任何一點異常的波動,可都不是鬧著玩的,這可能是數百數千萬兩紋銀的蒸發。
王金元哭喪著臉道:“自打李朝文和王佐辯論之后,許多人都說李朝文乃是受了少爺的指使,欺君罔上,現在李真人成了京里的笑柄,關于他被王佐各種詰問的故事,到處都在傳,人們都說他是理屈詞窮,大逆不道。而這事兒,又關系到了少爺,少爺……”
好吧,方繼藩覺得自己的心情是苦笑不得的。
也不知,這到底是自己的不幸還是幸運。
證券交易中心,竟只因為自己個人的原因,就可發生暴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