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治皇帝呼了口氣,心中大慰,摸著朱載墨的頭:“不,最值得學習的,是你的恩師,你看看你,小小年紀,便被你的恩師調教的有如此見識。太子賑災,他一定也沒少出謀劃策,沒有少出力。”
弘治皇帝嘆了口氣:“最難得的是,他不居功,在朕眼里,他是將這些功勞,給了太子,是希望朕能夠對太子青睞有加。而對天下萬民,太子和他,卻是將這功勞,放在朕的身上,讓天下萬民對朕感恩戴德,載墨啊,你的父親是什麼樣子,朕心里清楚,他是個極聰明的人,可性子急,有時候聰明還會用在一些不該用的地方,因而,需要引導。這便是你的恩師,最成功之處。”
說著,弘治皇帝竟是眼眶里濕潤:“朕細細想來,他這樣的人,真是國士,國士無雙。可是你可知道,你的恩師,平時卻是嘻嘻哈哈,在朝中卻是有許多人不喜他。”
朱載墨道:“孫臣就很喜歡恩師。”
弘治皇帝笑了,卻又拉下臉來:“朕從前一直在想,或許這是因為他得了腦疾的緣故吧,可現在細細思來,哎……他是想要自污啊,他太聰明了,他不希望,朕因此而懷疑他,他害怕朕不能容忍一個絕頂聰明的人,因而,他性情刻意的乖張,得罪了許多人,也引起了許多人的惡意,這就是要告訴朕,他絕無任何的異心。你的恩師,真是用心良苦啊。”
朱載墨想了想:“大人們的心思,太復雜了。”
弘治皇帝嘆道:“這怪朕,為天子者,不能讓人看到大度的一面,自然會讓臣子心生恐懼,朕嚇壞了他。”
朱載墨想了想:“那麼……大父,那個曾杰……”
弘治皇帝微笑:“朕有主張。”
這一日,對于弘治皇帝而言,是最值得銘記的一日。
圣駕至大明宮,弘治皇帝進入奉天殿升座。
百官隨之魚貫而入,行禮。
弘治皇帝左右四顧:“朕出京往泰山封禪,數月之間,欽命太子監國,太子何在?”
百官們俱都不吭聲,個個沉默著,方才給予他們的震撼太多,已經來不及他們發表任何自己的看法了。
朱厚照神氣活現的站出來,高興的合不攏嘴:“兒臣在。”
弘治皇帝道:“朕的兒子,數月之間,遷徙了百萬人,對災民,妥善安置,可謂是殫精竭慮,兢兢業業,他不愧為太祖高皇帝的子孫,太子,朕令鎮國府,轄制北直隸,治順天府。”
治順天府。
群臣們嘩然,面面相覷。
他們都是博古通今之人,不會明白這是什麼意思。
順天府乃是要害之地,是皇帝的居所,這里最是尊貴,因此在北宋時,曾有過親王治京兆的傳統,而但凡被任命為京兆府府尹的親王,往往就是皇儲的人選。
大明建立之后,這宋朝的成法,并沒有延續下來,現在弘治皇帝突然宣布如此,豈不是更加確定了太子的地位。
太子不但是東宮,而且掌握著天下最要害之地,這里發生的一舉一動,都被太子所掌握,誰還敢說,太子不賢,誰還敢猜測,陛下對太子失望,有換儲之心?
那曾杰聽罷,身軀更是一顫,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麼。
忙是站出來,匍匐在地:“陛下圣明啊。”
眾人漠然的看著曾杰,卻都沒有吭聲。
弘治皇帝理都沒有理曾杰,而是平靜的道:“方卿家。”
方繼藩就顯得謙虛多了,乖乖道:“兒臣在。”
“卿輔佐太子監國有功,此次賑災,你也出力不小,朕心甚慰,卿乃朕之婿也,依太祖高皇帝之例,駙馬都尉不得任以朝廷官職,朕看,這很不妥,要改。這順天府,乃是至要害之地,轄制京畿,事關重大,朕命太子為府尹,卿便為少府尹,你們二人,是在一起慣了,焦不離孟,孟不離焦;以后,也就同府治事吧。”
方繼藩想了想,我堂堂國公,任一個順天府少尹,怎麼像是消費降級,啊不,降職了呢?
劉健等人心里卻是震撼。
這是陛下將身家性命,還有半個社稷,都交給太子和方繼藩了。
若是尋常的府尹和少府尹,雖然權責重大,可礙于他們卑微的身份,其實是最難堪的。可太子和齊國公不同,一個是東宮,一個是國公,這兩位要是掌握了京師最要害之地,這還用說,從今往后,什麼舊城、新城、還有最新開發的南部新城,不消說,以后都是這兩位強勢府尹和少府尹說了算。
方繼藩行禮:“兒臣謹遵陛下旨意。”
弘治皇帝深吸口氣,面上卻如冰山一般,他淡淡的道:“前幾日,有卿家說,皇孫未來可克繼大統,承天之命……”
曾杰面如死灰,依舊還匍匐在地,瑟瑟發抖。
“朕在想……”弘治皇帝淡淡道:“是誰,敢如此造謠滋事,要離間太子和朕的孫兒呢?”
此言誅心之極,幾乎是捅破了窗戶,直接拉下了最后一點的遮羞布。
百官震撼。
算賬的時候到了。
太子如此賢明,居然有人敢生這個事,這個人,他還是人嗎?
接下來,更多人所憂慮的是……曾杰和自己平時關系不錯,不會這狗東西獲罪,攀附到我的身上吧。
“陛下……”有人大義凜然的站出來。
眾人看去,卻是翰林編修曾青,曾青不但是曾杰的同鄉,還是曾杰的遠親,平時相交是最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