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無疑是大明重新走到了一個新的十字路口,清流們本著自己崇高的使命感,連拉帶拽的,希望將陛下拉到自己想要走的正確道路上。
七日之后,浩浩蕩蕩的軍馬擁簇著百官和弘治皇帝出發。
弘治皇帝坐在車中,出了新城,隨后……他看到的,便是無盡的田野和一路行來,數之不盡的村落。
似乎……除了京師,一切都沒有改變。
弘治皇帝皺眉。
他本以為,天下各處,都會發生可喜的變化。
畢竟,新政已經開始,保定府和通州的新政甚是可喜,京師就不必說了,無論是新城還是舊城,又或者是西山,都有了新氣象。
可昌平在北。
出了新城地界,這里哪怕只是和京師一步之遙,可改變,也是有限的很。
弘治皇帝不露聲色。
車外,寒風驟起,飄起了雪絮。
陛下坐車,許多人,只好步行。
這漫天的雪絮,還有那凜冽的寒風,讓不少隨駕的文武大臣們皺眉。
造孽啊這是……
他們有人咳嗽,有人將腦袋縮進脖子里,有人腿腳實在是酸麻了,有人攙扶。
這才走出了新城一個多時辰,他們就開始懷念起京師了,想著那熱乎乎的暖氣,那種從腳底冒出來的溫熱滋味,一下子讓所有人開始懷念起來。
偶爾,隊伍歇下,弘治皇帝不愿擾民,早已下旨,地方官吏,不得來參拜,一切給養,循軍中之例就可。
然后……弘治皇帝舒服愜意的在馬車里,喝著蕭敬帶來的熱湯,吃著方繼藩帶來的熟食。
方繼藩用小刀子,撬開自己的罐頭,招呼自己的徒子徒孫們來,劉文善、江臣、沈傲等人,躲在一起,升起篝火,將鐵皮盒子里凍肉架在篝火上,燒熱了,沈傲用鐵鉤子勾下食盒,將這香氣四溢的肉先勻出最大份的來,送到方繼藩的面前。
而后,再均分了肉,送給師叔和師兄弟們。
一群人圍著篝火,大快朵頤,方繼藩吃飽喝足,早有人給方繼藩煮了茶水,送到方繼藩的手邊,方繼藩不禁感慨:“真的很討厭啊,肉吃多了,會膩的,不健康。”
“師公,我去給您挖一點野菜。”一個陌生的青年翰林湊上來,主動請纓。
方繼藩含笑不語,良久:“你是誰的弟子,師公說話,不要隨意插口,一點規矩都沒有,來,再開幾個罐頭,我要吃金湯肥牛,加辣的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另一邊,百官們圍在一起,啃著干糧。
軍中的干糧,幾乎是可以想象的。
難以下咽啊。
眾人一個個縮在地上,身子蜷縮著,凍得瑟瑟發抖。
陛下說,不得勞民傷財,頓時獲得了百官數不清的贊譽。
不錯,雖是出巡,可若是因此而叨嘮了地方百姓,這還了得。
現在好了,圣旨一出,令行禁止,果然……沿途沒有地方招待了,就在這大雪紛飛的荒野上,前不著村,后不著店,慘啊,太慘啦。
然后,他們聞到了一股肉香。
忍不住,看到齊國公帶著徒子徒孫們,吃著肉,一面聽到方繼藩科普著吃肉的壞處。
真香。
都察院右都御史陳豐站起來,呼喚遠處的禁衛:“何以他們有肉吃,我們沒有肉吃,軍中難道沒有肉嗎?”
這都察院右都御史,從二品,非同小可。
軍官聽罷,哪里敢怠慢,忙是上前,笑嘻嘻的道:“陳公,軍中帶來的,只有干糧,他們吃的肉罐頭,一般只有下海的水手,或是飛球營才有供應,咱們雖是禁軍,可用的,還是兵部制定的軍中口糧。”
陳豐:“……”
他忍不住罵:“兵部真是……真是……”
馬文升凍得厲害。
躲在角落里,幸好有個年輕的兵部官員給他加了一件外衫,他覺得自己的眉毛已結了冰,噴嚏連連,一聽陳豐要罵兵部,不禁道:“這怪不得兵部,當初,兵部要銀子,都察院,可沒少說浪費公帑,還說將士們已能吃飽喝足,哪里有這麼多講究。”
陳豐:“……”
寒風依然在嚎叫。
有人道:“呀,王學士也有肉吃,他哪里來的肉。”
頓時,這些平日里清高無比的翰林和御史們,紛紛義正言辭的站起來,果然,王不仕在吃肉,吃的很開心。
他戴著墨鏡和大金鏈子,手里拿著早已有人熱好瓷盤,不只如此,他所坐的地方,還有人給他撐了傘。
地上,是一個厚重的毯子。
王不仕盤膝坐在毯上,無懼風雪,手中的瓷盤里,是香氣四溢的湯汁和一塊塊已熱好的鹵牛肉。
“老夫買的。”王不仕一面將肉送進自己的嘴里,一面朝方繼藩的方向努努嘴:“不貴,此時此地,這樣熱好送來的牛肉,不過五百兩銀子一斤。”
五百兩……
不如去搶。
王不仕只吃了幾塊肉,就覺得飽了,餐盤放在一邊:“鄧健。”
撐傘的鄧健道:“老爺有什麼吩咐。”
“這肉不好吃,你吃了罷。”
鄧健已拋了傘,餓虎撲羊一般,將那五百兩銀子的肉端起來,拼命的往口里塞。
……
一雙雙慘綠慘綠的眼睛,看著大快朵頤的鄧健。
有人發出咆哮,罵罵咧咧,不知在說些什麼。
………
弘治皇帝坐在馬車里,聽到馬車外的喧嘩。
此時他已吃飽喝足,拉扯了車中的鈴鐺。
蕭敬在車外,聽到鈴響,立即將車門開了一個角,鉆入了車中:“陛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