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健頷首點頭:“哎,現在知道有銀子的好處了吧。也罷,不說這些,去見駕吧。”
…………
方繼藩找不到朱厚照,便曉得他十之八九,又去了第一作坊。
穿著小褂子的朱厚照,嗷嗷叫的背著一麻袋的棉花,幫著織工們干點力氣活,一副不亦樂乎的樣子。
外頭寒風凜冽,可這作坊里頭,卻是熱烘烘的,蒸汽彌漫,宛如一個烤爐。
方繼藩進去,也禁不住想要脫衣服,好在他是一個三觀奇正的人,這等下流勾當,是做不出的。
“老方,來,來,來,搭把手。”
方繼藩急著道:“殿下,來。”
“干啥。”朱厚照卸下了麻袋,小跑著趕來。
“還有十天功夫了,殿下,還在這里礙手礙腳做什麼,昨日機器發生的故障維修了嗎?”
“修了呀。”朱厚照道:“不但修了,還……”
方繼藩頷首點頭,道:“想要讓這價格下來,最緊要的是,增加供應,現在外頭的布匹,都是漫天要價,尤其是不少的布店,就指著這過冬的時候,囤貨居奇呢……理論上而言,只要增加市場供應就可以了。”
方繼藩一面說,心里一面計算。
朱厚照看著方繼藩:“父皇叫你去,說了什麼。”
方繼藩板著臉道:“自是痛斥太子殿下。”
朱厚照面上沒有任何的喜怒,習慣了:“而后呢?”
“而后當然是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為殿下殿下緩頰。”
“好兄弟。”朱厚照拍了拍方繼藩的肩:“本宮就知道,有你在,就不成問題。”
“不過雖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可陛下還是放出話來,說是若是布價不降,太子殿下賭輸了,便打斷殿下的腿。”
“咦,父皇不對呀。”朱厚照開始陷入了糾結之中:“一丁點契約的精神都沒有,當初打賭時,明明是用你的人頭作保的,怎麼又換了是本宮的腿了,不成,父皇出爾反爾,我要尋他,據理力爭。”
方繼藩開始磨牙,想拍死這個二貨。
……
在作坊里,一連呆了八九日。
終于……
方繼藩和朱厚照重見天日。
朱厚照的膚色,泛白,畢竟在充斥了蒸汽的作坊里呆了這麼久,緊接著,王金元開始盤貨。
無數的車馬,也已預備好了。
在新城的交易市場,西山布業的門臉,也已經裝飾一新。
一倉倉的布料,整裝待發。
而方繼藩和朱厚照,則先行趕到了交易市場,在西山布業的后堂,坐著喝茶,休息。
片刻之后,王金元便氣喘吁吁的趕來。
數十種不同花色的布料,開始擺上了貨架。
這西山布業有動作,本就容易讓人矚目的。
畢竟……
西山本就是一個最閃亮的招牌。
李記布行的鋪主李應幸也在外頭貓著腰,探頭探腦。
他在這京里的紡織業,也算是有一點分量的人了。
一見到他,王金元便叫住:“李東家,怎麼站在外頭,不到里頭來坐一坐?”
李應幸便尷尬的笑了:“叨擾,叨擾,怎麼,西山布行,也在此……”
他說著,眼睛下意識的,看向貨架上的布匹。
這一看……嚇著了。
他是內行人啊。
家族經營了布匹數代,往上追溯,可以到宣宗皇帝在的時候。
可是……
這布匹……
他快步到了貨架上,已經顧不得王金元了。
這布匹的色彩,極鮮艷,而且……花紋,非常的討喜。
顯然,這和尋常的百姓所織出來的布,是完全不同的。
以往李應幸的經營模式,就是四處收購各種土布,之后再送到京師來兜售。
偶爾,也會有一些本地作坊里出來的布匹。
可絕大多數,都是小作坊。
尋常人自己織的布,哪里顧得了其他的,清一色都是青、紅、綠罷了,不會有什麼花樣。
至于紋理。
李應幸伸出手,一摸,整個人,臉色就變了。
這布織的,極為綿密,這世上,有誰有這樣的巧手哪。
要知道,織布的人,哪怕是技術再高超,畢竟,也是限于人力的,尋常的布,都會毛糙,哪怕是再好的織工,所織出來的東西,外行人看著絲滑,可在內行人看來,依舊有許多的瑕疵。
李應幸下意識的,掏出了他的放大鏡來。
現在的商家,來確定布匹的好壞,都用放大鏡了。
在這放大鏡之下,這布中的每一根針線,竟都是齊齊整整……這是何等巧奪天工的織造技術?
李應幸口里發出了嘖嘖的感慨聲。
若是按照以往的行業劃分,這布可分為細布、粗布,粗布暫且不論了,細布又有上中下之分,上等的布,往往都是江南的松江布,或是江西饒州府的布匹。
可是……這布的做工,只怕……統統都可列為上等之上等。
最可怕的是……
李應幸身軀一震。
他陡然發現,這布,居然更寬。
一般的布,受限于紡織機,布匹的寬度,是有限的。
可布料若是不夠寬,就會出現一個問題,即很難在裁衣時一體成型。
如此,就需要多讓縫衣的女工進行拼接,裁剪。
這不但會造成許多邊角料的浪費,而且也不美觀,可是……實在沒有法子……
可恨明顯,這里的布料更寬,完全滿足于,衣料的裁剪。
李應幸眼里不禁一亮。
這樣的布料,已是上等之上等了,哪怕是比之尋常的絲綢,也不遑多讓。
他心里飛快的算計,如此好料子,便是比自己手頭上最好的布料,價格再翻上一倍,也不愁沒有銷路,三兩銀子一匹出貨,也是有銷路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