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方繼藩這麼一說,哪怕是有天大的怨恨,還能說點啥?
弘治皇帝只好道:“漠北深處,還沒有來消息,朕心里擔憂哪。”
“陛下擔憂軍國大事,這是理所應當,兒臣和太子殿下,也很擔憂,可是擔憂,也沒有辦法,所以兒臣還是希望陛下萬萬不可為之憂愁,陛下請相信王守仁,王守仁下馬能傳播圣學,上馬,能驅逐韃虜,眾弟子之中,兒臣最看好的就是他,將來傳承兒臣衣缽者,也非此人不可。”
弘治皇帝努力想了想,是嗎?這話好像何時聽說過,只是從前,說的是王守仁?
當然,這只是細節,沒有人會過于在意。
弘治皇帝見方繼藩情感真摯,倒是不像是作偽。
弘治皇帝自然也就不好再抱怨什麼了,卻是瞪了朱厚照一眼:“你是太子,做點正經事吧。”
朱厚照大叫道:“兒臣做的就是再正經不過的事啊,父皇自己又不懂,偏要……”
方繼藩咳嗽:“誒呀,陛下,今日天氣真好,陛下也不能總是悶在殿中,在外頭走一走,豈不是好?”
弘治皇帝意動,他看了方繼藩一眼:“朕聽說,證券交易所熱鬧非凡,一直想去看看,現在無事,去走走也好。”
弘治皇帝是真的閑的沒事干了。
錢沒了,干不動啊。
方繼藩倒是有些害怕,刺激到了弘治皇帝。
因而,尷尬的道:“陛下……”
弘治皇帝一揮手:“去看看吧,朕想看看,這麼個玩意,怎麼就讓朕虧掉了內帑。”
弘治皇帝說走就走。
換了便服,知會御馬監準備,上百個禁衛,明里暗里的保護。
這皇帝出宮,極少見于正史,總讓人誤以為,皇帝總是在這皇宮的小小洞天里,可事實上,應當算是普遍現象。
哪怕是弘治皇帝,孝宗實錄里,也有關于他好夜游的記載,大晚上帶著人,出去瞎轉悠,經常帶著朱厚照,父子二人,出宮之后,便是官署,害怕被官署和部堂里值夜的人察覺,嚇的不敢出聲。
方繼藩也沒什麼可說的。
到了正午,車馬至證券交易所,這兒……果然是熱鬧非凡。
幸福集團已經暴跌了一個多月,基本上想死的人也差不多死的齊齊整整了。
剩下還想堅強活著的,有了這一個多月的心理調整,又堅強的站了起來。
韭菜之所以成為韭菜,并不只是因為它們好割,而是它們堅韌不拔,猶如大漠中的野草,如何蹂躪,總能舒展腰肢,含笑著,迎接下一次的鐮刀。
這證券大廳,幾乎堪比宮殿,占地極大,據說動用了鋼筋澆泥之法,因而,看上去極堅固。
每到清早,這里就來滿了人。
這時代股票的掛牌和漲跌,想要實時得到最新的訊息,就只能親自來這里。
于是乎,除了這里員工,每日,都有大量的人來。
許多人甚至還帶著小簿子,拿著炭筆,每一個人的簿子里,都密密麻麻的記錄著數不清的數字。
這都是各個股票每日漲跌的情況。
近來或多或少,也上了一些新股。
不過市場上最火熱的時候已經過去,因為有了幸福集團的前車之鑒,許多人變得謹慎了許多。
無數人各自坐在椅上,為了方便他們,證券大廳里,有專門的茶樓,不但有茶水,還有點心,一旦有什麼消息來,頓時舉廳嘩然。
在大廳里,掛著十數個牌子。
弘治皇帝步進來的時候,心里居然感慨完畢,就這麼個玩意,居然牽涉到的,是數以億計的白銀漲跌,這……實是可怕的事啊。
可見,這投機取巧,于國于家,并非是什麼好事。
弘治皇帝心里這樣思量著。
他板著臉,方繼藩在前,引著弘治皇帝到了一旁的茶館,尋了空位坐下,立即有人斟茶來。
身邊嗡嗡的響,都是人們在彼此交頭接耳。
“這事我只和你一人說,棉花要漲了,等著瞧吧,非要大漲不可,你別看那‘江南棉業’沒動靜,可是……”
“四洋商行今日微跌,我將話放在這里,這是技術性調整,不要怕,繼續收,五兩銀子之內,必賺。”
“……”
弘治皇帝聽著很刺耳,滿腹心事的喝著茶。
方繼藩這時候,不敢搭話,怕刺激到了弘治皇帝,于是便在一旁露出深沉的樣子。
突然,有人大呼:“不得了啦,不得了啦,哈哈哈哈……不得了啦,幸福集團暴漲,最新的利好消息,漲了,漲了,掛拉紅牌子……不得了啦……”
聽到這話,弘治皇帝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,雙目突的有神,眼里放光,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,都繃直了。
他豁然而起,口里噴出來的,仿佛不是氣,而是火焰。
卻見一個儒衫綸巾的讀書人,手舞足蹈,放聲狂呼。
很快,這個儒生被幾個交易大廳里的護衛架了出去。
其余人紛紛道:“又是這個劉書生,已經瘋了,家里人也不將他送去西山精神研究所,現在成日跑來這里,天天說幸福集團漲了,哎……怪可憐的,聽說他將自己的宅邸抵押,買了幾千股……誰曉得……”
“不是說禁止他入內嗎,怎麼還能進來。”
“天知道。”
弘治皇帝面上的激動……漸漸的……消失……
他默默的坐下。
方繼藩朝他尷尬的笑了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