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說罷,笑了笑:“朕聽說,你們二人,想修通保定府和通州之間的鐵路,是嗎?”
這是朱厚照的專長,朱厚照道:“父皇,保定府、通州,還有京師,這三條鐵路,都是兒臣規劃的,由通州和保定府籌款……”
“籌款?”弘治皇帝對此,倒是謹慎起來。
說實話,有時候看了保定府和通州的債務,實在讓人心驚肉跳。
向西山錢莊的借貸,那都是幾百萬兩紋銀以上。
雖然現在其稅收暴增,可看著,確實很嚇人啊。
這個時代,雖然有朝廷虧空,或是地方官府卯吃寅糧的問題,可這畢竟,還很原始,而似這般,大舉借貸的,卻是前無古人,后無來者。
弘治皇帝道:“朕倒是頗有擔心,聽說單單這幾條鐵路,聯通起來,歐陽志的奏疏里,已有明言,說是需籌銀千五百萬兩,這涉及到了鐵路、蒸汽車輛購買,后期維修保養的開支,這個數目,太大了,朕不敢朱批………”
弘治皇帝抬眼,看了方繼藩一眼:“繼藩哪,這蒸汽車的制造就不說了,就說西山建業鋪設的鐵軌吧,保定府那兒艱困,難道就不能,賤價給他們修一修鐵路?朕的意思是,盈利可以少一些嘛。”
方繼藩能明白弘治皇帝的心情。
太貴了,弘治皇帝覺得吃不消。
方繼藩道:“陛下……蒸汽火車,是花費了無數的心血才有了今日的投產,雖然這車,是太子殿下領的頭所研發,可所動用的人力物力,都是驚人。不只如此,未來鋪設鐵路,都需訓練有素的巧匠,才可做到萬無一失。還有鋼鐵作坊里,無數的匠人就不必說了。”
“這牽涉到的,上上下下,是數十個產業,上百家的作坊,十數萬的匠人。
價格,都是西山建業以及西山蒸汽研究所費了無數的功夫,才得出的。若是這價格降低,就因為,歐陽志乃是兒臣的門生,那麼開了這個先例,以后怎麼辦?倘若這鋪設鐵路,不掙銀子,更糟糕的是,蒸汽研究所以及西山建業,還能花費大價錢,繼續去改良蒸汽火車以及改進鋼鐵、枕木的建造工藝嗎?陛下,不能做賠本的買賣啊,因為一旦賠本,或者是無利可圖,長此以往,我大明的這些產業,就統統的止步不前,看上去,現在修了幾條鐵路,國家占了便宜,可長久而言,卻是百害而無一利。”
弘治皇帝微微皺眉,他大致能明白方繼藩說的話。
畢竟,自己身邊,也有經濟學的院士,會給自己講解經濟學的原理。
弘治皇帝道:“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?”
“有!”方繼藩斬釘截鐵。
弘治皇帝眼睛一亮:“說來聽聽。”
“讓國庫掏銀子,給蒸汽研究所和各個鋼鐵作坊以及西山建業補貼就可以了,也不多,一年大致三四百萬兩銀子,便足夠了,如此……”
弘治皇帝:“……”
讓保定府去死吧。
弘治皇帝道:“噢,補貼之事,從長再議。”
方繼藩眨眨眼:“陛下難道不考慮一下嗎?”
弘治皇帝道:“朕會考慮的,只是眼下,當務之急,并非區區營造一事,我大明積弊重重,實在令朕心憂啊,朕在想……罷了,朕自和內閣議定商榷,你們退下吧。”
“噢。”方繼藩和朱厚照乖乖的行了禮,告退而出。
弘治皇帝則敲打著案牘,等方繼藩和朱厚照走了,方才道:“蕭伴伴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蕭敬道。
“你記一下,從此往后,所有百官上奏鐵路營造靡費錢糧的奏疏,統統都留中,朕不看。”
蕭敬忍不住道:“陛下,奴婢以為,這方繼藩,簡直就是膽大包天,他居然拿補貼來要挾陛下,這……真是大膽。”
弘治皇帝淡淡道:“你一個閹人,懂個什麼?他說的有道理,算是把話說透了。這世上,做什麼事,都是需要銀子的,這銀子,國庫不出,就得保定府和通州去籌借,這銀子,不會變少,總要有人來出……”
弘治皇帝搖搖頭:“這鐵路,朕是看出來了,實乃利國利民,不修,也不成,這事,朕不管了。由著他們去鬧吧。”
“還有!”弘治皇帝突然冷冷的側目看了蕭敬一眼:“以后再敢在朕面前,亂嚼口舌,就收拾了東西,去孝陵吧。”
蕭敬打了個冷顫,拜下,艱難的道:“奴婢,該死!”
…………
蘇門答臘。
一艘商船抵達了這個群島的港口城市。
在這里,頗有幾分佛朗機的風情。
葡萄牙人,在這里已經盤踞了十數年,巨大的港灣,使這里成為天然的良港。
只不過在這里……
卻迎來了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。
這位貴客,甚至連當地的葡萄牙總督,都對他恭敬有加。
貴人顯然在海上的顛簸之中,生了一些寒熱之癥。
此時,他在一座宏偉的宅邸里,半躺在床榻上,他穿著一身絲綢的睡衣,便連衣領口,都有專門的花邊,此時,葡萄牙總督已經請來了一位專職的理發師。
理發師輕車熟路的探過了貴人的病癥之后,毫不猶豫的道:“公爵閣下的血液里,蘊藏了有害的東西。”
貴人一頭波浪似的金發,他聽到了理發師的建言之后,頷首點頭,碧藍的眼睛朝理發師看了一眼。
于是,一旁的教士和葡萄牙的總督,紛紛退避開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