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治皇帝牙關要緊,整個人,像是癱了,一動不動。
金針已至瞳孔,朱厚照呼了一口氣,開始擾海,金針輕輕拔出,白內障開始松動。
不過……未脫落干凈。
感受到金針好似是離開了眼睛,弘治皇帝心里一松,可隨即,眼睛突然又開始脹痛。
針……又進去了。
朱厚照道:“沒拔干凈,繼續。”
一連三次……
弘治皇帝覺得時間過得很慢。
右眼拔完了,還有左眼。
他覺得每一秒,都是漫長的,度日如年。
最終,聽到了朱厚照的聲音:“總算是幸不辱命了,老方,上眼藥,包扎。人還要綁著啊,別解開束縛帶,本宮怕他打我。”
方繼藩立即嫻熟的開始上藥,而后用紗布包扎,一面道:“眼鏡要預備好。”
白內障手術的人,因為不能植入晶體,在這個時代,視力的下降是不可逆的,因而,必須佩帶眼鏡。
可相比于瞎了眼睛,卻是好不知多少倍。
弘治皇帝覺得昏沉沉的,或許是方才精神過于緊繃,現在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,只是眼睛的脹痛,似乎還沒有消散……
方繼藩給他包扎好,卻聽外頭道:“殿下,殿下,內閣的大學士,還有許多的王公都來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朱厚照道:“老方,你去見他們。”
方繼藩道:“為何我去見,殿下為何不去?”
朱厚照咬牙切齒道:“我陪我爹。”
方繼藩不敢出蠶室:“我陪我至親至愛的泰山大人。”
二人都不敢出去,怕被人撕了。
方繼藩見弘治皇帝的氣息漸漸穩定,便笑吟吟的道:“陛下,您還好嗎?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,陛下的病情,幾至膏盲的地步,太子殿下和兒臣,不是不愿看到陛下瞎了眼睛嗎?”
“兒臣懇請陛下恕罪,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這個時候,有一個誠懇的認錯態度,還是好的。
弘治皇帝不知該說什麼好,眼睛包扎起來,卻依舊是疼的厲害,也不知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廢了,心里百感交集:“哎,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,扎都扎了。”
方繼藩點點頭:“陛下能這樣想,兒臣就放心了。”
弘治皇帝又道:“劉卿家他們在蠶室之外,哎,想來,他們也是心急如焚,召他們進來吧。他們進來,想來是無礙吧。”
朱厚照道:“進來了,不會讓他們拿下我們?”
方繼藩忙道:“太子殿下,這是什麼話,陛下是這樣的人嗎?陛下寬宏大量,會做這樣的事?我方繼藩拿自己的人頭給陛下作保,陛下絕不會見怪。”
“陛下,兒臣這就去請他們進來。”方繼藩笑嘻嘻的道。
說著,方繼藩出了蠶室,卻見這蠶室外頭,烏壓壓的都是人。
劉健和朱祐杬為首,見了方繼藩,一群人都像蒼蠅見了臭雞蛋,蜂擁上來,劉健厲聲道:“陛下怎麼了?”
“很好,很好。”方繼藩笑的很憨厚:“陛下吉人自有天相,當然不會有事,這不,請諸公們去覲見呢。”
劉健等人不理方繼藩了,蜂擁進了蠶室,拜倒:“臣等見過陛下。”
見弘治皇帝綁在手術臺上,那蕭敬忙不迭上去給他松綁。
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,見自己的束縛解除,而后,厲聲道:“沒有王法了,真的沒有王法了,你們還愣著做什麼,將這逆子還有逆婿給朕拿下,今日朕不剝了他們皮,朕愧對列祖列宗!”
臥槽!
朱厚照發懵。
父皇出爾反爾,人品不行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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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:重見光明
劉健等人聽到拿下二字,個個跪的直直的。
下意識的,想要張口,說幾句漂亮話。
卻不知如何,他們抬起頭來,話沒出口,沉默了。
一雙雙眼睛,直勾勾的看著弘治皇帝。
陛下的眼睛,包了紗布,紗布一層層的,半個腦袋差點包成了天竺的三哥。
蠶室里,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方繼藩這才反應了過來,求饒道:“陛下呀,兒臣真的冤枉哪。”
朱厚照有點兒詫異,只聽老方求饒,這麼多王公大臣,怎麼不像從前一般,幫著說幾句太子殿下年幼無知之類的話勸阻呢?
外頭的禁衛,聽到弘治皇帝呵斥,卻不敢貿然進來。
拿下太子殿下和齊國公,他們沒這膽子。
弘治皇帝見沒動靜,更怒了。
難怪這兩個家伙無法無天,為所欲為,還不是這些人縱容的。
他胸口起伏,麻藥的效果,過去了一些,眼睛格外的腫脹,想到自己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,再想到那針尖兒扎進自己的眼里,不知攪和了多少次,更想到……
想到他就氣的肝疼哪。
弘治皇帝跺腳:“都還愣著做什麼,這兩個家伙,無法無天,人神共憤,朕若是再姑息養奸……再三驕縱,今日尚且上房揭瓦,明日,豈不是要謀朝篡位?”
禁衛們紛紛拜在蠶室之外。
劉健覺得自己該說點啥,偏偏,嚅囁著嘴,不知說點啥好,其實……他的內心出賣了他,將這兩個狗東西綁起來,收拾一頓,其實挺好。
朱厚照不禁道:“父皇,有話好好說,兒臣這也是聊表孝心,沒有功勞,也有苦勞啊。”
他不說還好。
一說,弘治皇帝更是騰地火起。
想要收拾這狗東西,居然還沒人敢上前了。
真是豈有此理。
想到方才被自己兒子支配的恐怖,弘治皇帝下意識的將頭上的紗布狠狠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