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念至此,弘治皇帝心里,有了幾分漣漪,他背著手,不錯,在孩子面前,那就圣明給他看看。
迎著弘治皇帝溫柔的眼神,方繼藩道:“陛下,接下來……我們……是不是……”
弘治皇帝道:“四處走走。”
“遵旨!”方繼藩恭順的道。
說著,弘治皇帝先行,蕭敬想追上去,弘治皇帝卻朝方繼藩招手:“繼藩,你到跟前來。”
“噢。”方繼藩將蕭敬推到一邊:“讓一讓,別擋道。”
蕭敬面帶笑容:“好的,好的,齊國公,您先請。”
眼神……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。
一路……漫無目的的走。
弘治皇帝已是渾身熱汗,臉色顯得有些蒼白,太酷熱了,他深深的呼吸,一面道:“這還是衛戍京師的衛所,天下其他的衛所,一定……也好不到哪里去吧。”
方繼藩想了想:“是的。不過,倒有不少軍戶,隨家父出海去了。”
“難怪……當初倭寇肆虐,如入無人之境了。”弘治皇帝的話,顯得平靜,他似乎做好了最壞的打算。
“看來,不是倭寇兇殘,也不是,他們有什麼了不起,追根問底,是根子爛了。”弘治皇帝居然微笑:“繼藩你怎麼看呢?”
方繼藩道:“世上沒有不變的成法,太祖高皇帝在時,這一套,是有效的,那時剛剛平定天下,國家需要安養生息,只是……”
弘治皇帝點點頭。
很快,便到了營地附近的田埂處,這里,無數軍戶正在搶手著麥子。
一個老漢,手持著鐮刀,上身赤裸,露出的皮膚,被曬得如黑炭一般。
這老漢年紀顯然也不小了,見有人來,只瞄了一眼,繼續收割。
弘治皇帝只背著手,站在一旁看。
天氣酷熱的不行,片刻之后,弘治皇帝的衣衫,便已濕透了。
蕭敬忙是去附近,取了冰涼的清泉水奉上。
弘治皇帝搖搖頭:“去問問繼藩喝不喝。”
方繼藩不客氣,一把搶過蕭敬的水,咕噥咕噥便一口喝盡:“好喝,再去取一盞來。”
“這是陛下喝的。”蕭敬不禁道。
弘治皇帝卻依舊佇立,足足凝視了小半時辰,他已吃不消了。
建弘治皇帝不吭聲,其他人哪里敢說話,都耐心的等候。
此時,那老漢終于受不住了,方才放下了鐮刀,奇怪的看著這田埂中數十個奇怪的人。
想了想,他到了田埂處來,行了禮:“不知諸位老爺……”
他一看方繼藩所穿的蟒袍,就覺得不一般。
方繼藩笑呵呵的道:“你繼續割啊,我們在此看著,不妨礙你。”
老漢:“……”
弘治皇帝瞪了方繼藩一眼,卻道:“給他一點水,再取點吃食來。”
“啊……”老漢一愣。
便見有人從包袱里取出幾張餅,盛了清泉,送到了老漢面前。
老漢倒是沒有客氣,雖是顯得遲疑,卻忙是千恩萬謝,接過了餅,舍不得吃,卻是收起來,只喝了一口水,放在口里咂巴咂巴著。
蕭敬忍不住道:“賜你餅,你藏起來做什麼?”
“回去給我孫兒吃。”老漢道。
孫兒二字,像是觸動了弘治皇帝的心事,他笑了:“我也有孫兒,今年已有十歲了,個頭不小。”
老漢道:“貴人的孫兒定是不凡。”
弘治皇帝似乎被這不凡二字所打動,面上帶著笑容。
那個小家伙,文武雙全,當然不凡,唯一不足的地方,就是過于沖動,當然,這是少年人當有的樣子。
弘治皇帝笑道:“不知老漢高姓大名。”
“小的叫高老和。”
高老和……
這名字,倒是挺稀罕。
弘治皇帝道:“這樣的天氣,真是酷熱啊,若是下一場雨就好了。”
高老和卻是樂了,咧嘴,露出了黃牙:“這可使不得,若是突然下一場大雨,麥子來不及收,是要爛在地里的。”
弘治皇帝一愣,隨即,啞然失笑:“來,坐下說話。”
他說著,也不避諱,大喇喇的坐在了田埂上。
高老和卻不敢坐,只蹲下來:“貴人們來此……”
弘治皇帝道:“路過此地,只想來看看,這是永清左衛吧,這里比鄰京師,真是個好地方啊。”
“這是當然。”高老和連連點頭:“算起來,也是天子腳下呢。這些年來,雖不是風調雨順,世道卻是太平,托朝廷的洪福,大家伙兒,總算過了幾年安生的日子。”
弘治皇帝笑了,當然,他沒有被這太平安生的日子所觸動。
若這便是太平安生的日子,那麼……這所謂的太平盛世,實在太不值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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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:好皇孫
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。
他的內心,似乎有所觸動。
那高老和,卻是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,雖是他膚色黝黑,那背脊上的皮膚,因為暴曬,脫下了一層層皮,宛如孩童的涂鴉一般,新的、舊的皮膚交錯一起,看得讓人滲的慌。
他的手上,滿是老繭,手指,幾乎已經磨得指上看不到紋理,手背上,有一道道的口子,天知道是不小心被鐮刀留下的劃痕,還是那麥葉子割的。
幾張餅,他如獲至寶一般。
可他渾不在意,面上,露出來的卻是滿足的笑容。
弘治皇帝道:“你家里,世代是軍戶吧。”
“是的,從太祖高皇帝時,就奉命衛戍京師,不,那時候京師是在南京,我們一家老小,是自南直隸遷徙來的。”
弘治皇帝頷首點頭:“不易啊,背井離鄉,來到了這里……”
來到了這里……他們過的并不好,這也是弘治皇帝說不易的深層次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