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繼藩笑了笑,這是實話,漢人也在大漠里,建起了牧場,可是他們養的牛馬,就是要差一些,天知道這里頭,到底有什麼訣竅。
方繼藩道:“陛下擔心什麼?”
“他日,或許這些韃靼人,又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。”弘治皇帝道:“可若是屠滅韃靼人,又能如何呢,再過十年二十年,又會有新的部族,來此定居,我中央之國,來自漠北的敵人總是源源不絕,就如這野草,沒了匈奴,就來了鮮卑,沒了鮮卑,便又有了突厥,突厥人走了,便是契丹、女真和蒙古人。”
弘治皇帝看著那圈里悠閑自在的牛馬,楞楞的出神。
方繼藩道:“陛下命兒臣經略關外之地,兒臣自當盡力為之。”
“但愿如此吧。”弘治皇帝側目看了那健壯彪悍的韃靼人一眼,這家伙一臉橫肉,長得……有點丑,丑的人都比較嚇人。
那韃靼人見了弘治皇帝看來,樂了,便上前來:“怎麼樣,便宜……很便宜……”
“我得再看看才好。”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著他:“你會說漢話?從哪里學來的?”
韃靼人道:“我……就在這里,學,跟著他們學。”
弘治皇帝頷首:“你叫什麼名字。”
韃靼人道:“我姓祝,祝大常!”
弘治皇帝:“……”
劉健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。
朱厚照卻是沒心沒肺一般,哈哈大笑起來。
當弘治皇帝明白,這不是朱,而是祝的時候,臉色方才緩和了一些。
想不到,此人竟還有漢名。
至于他的韃靼名是什麼,倒是不為人知了。
反正說了大家也記不住。
不過……
方繼藩在旁咳嗽,輕聲對弘治皇帝道:“陛下,蠻人就是如此,一旦咱們中原王朝厲害了,他們自然也就傾慕咱們,就如大漢在的時候,無數的異族紛紛給自己取漢名,姓氏卻多為劉姓;等到盛唐的時候,那些姓李的異族,也就多不勝數了。
不少韃靼人,在登記自己漢名的時候,都自稱自己姓朱,兒臣自是讓人進行勸阻,這才沒有讓這關外,遍地國姓,因而,現在不少韃靼人,都自稱自己姓祝,或是姓竺。”
弘治皇帝看著這祝大常,若有所思,臉色緩和了不少。
祝大常便笑吟吟的道:“要不,到我……我的帳里細談,就在不遠,那里……正午了,吃飯,請你們。”
弘治皇帝背著手,饒有興趣:“好,去看看也好。”
到了那污水四溢的帳篷,祝大常便道:“實在骯臟,慚愧,慚愧的很。”他傻呵呵的笑了,卻隨即道:“不過很快,就好了,我……我買了房呢,這麼高的樓……”他用手比劃,形容很高的樣子:“三室兩廳,西山的好房,方善人,還肯給我們借貸呢,我賣了七十頭牛馬,付了首付,就在不遠,平時可以放牧,過冬的時候,就可以去住,可以避風沙,干凈……”他驕傲的臉都紅了:“里頭暖呵呵的,可惜……還沒交房,說是……說是要今年年底。”
弘治皇帝:“……”
他看向方‘善人’!
方繼藩頓時臉上露出了自豪之狀,能給韃靼的朋友們,帶去來自于一個漢人的友誼,這使他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喜悅感,還是韃靼朋友們豪氣,買房從不看總價,只看首付,宅子都不看,銀子就送到了,眼睛都不眨一眨,最重要的是,他們不像那些該死的王公貴族一般,扣扣索索,買了房子,還成天謾罵。
祝大常說著,卷起了帳篷簾子,打開,弘治皇帝便貓腰進去。
里頭有一個婦人,一個孩子。
似乎他們習慣了有客人來,孩子乖乖的背著書囊,跑了。
婦人則是去炊帳里預備茶點。
祝大常盤腿直接坐在了地上。
弘治皇帝也不客氣,也是依著葫蘆畫瓢。
待那婦人將茶點斟上來,弘治皇帝看著杯盞里濃稠的液體,皺眉。
劉健見狀,忙是先喝了一口,頓時,臉色通紅,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。
“這……這是酒?”
祝大常道:“奶酒,開始不習慣,喝多了,也就好喝了。”
嚇的弘治皇帝和方繼藩忙將杯子放下,只有朱厚照一飲而盡,一抹嘴:“太淡了,下次請你吃烈的。”
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,朱厚照卻渾不在意的模樣。
卻見祝大常此時起身,原來在這大帳之內,還有一處神龕,神龕里,竟供奉著兩個神像,這兩個神像,俱都是青面獠牙,與怒目金剛神似,他口里念念有詞,一臉虔誠,等拜完了,方才又坐回去。
朱厚照見這神像丑,樂了:“這供奉的是誰。”
“這是知者們所言的戰神和財神,能給我們賜福氣的。”祝大常指了指左邊比他自己生的還丑的木像道:“這叫朱厚照,乃是大明的太子,他乃是天神下凡,所過之處,便能賜予大地勇氣,有不死之身,他的靈魂,與上天溝通,能使人獲得勇氣。”
朱厚照一下子笑不出來了,他瞪大眼睛,看著那面色黝黑,青面獠牙的‘怪物’,竟是說不出話來。
祝大常指著另外一個木像,虔誠道:“這個就更厲害了,這叫方吉吉……”
方繼藩道:“方繼藩?”
“對,方吉吉……”祝大常的漢話,發音很不準,可他顯得很認真:“方吉吉乃是善良的神靈,這是大知者說的,他能給大漠祛除瘟疫,給咱們,帶來數不清的財富,讓咱們的牛羊膘壯,只要讓他高興,我們韃靼人,才會平安喜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