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治皇帝的內心,波瀾不驚,若是十年前的他,一定震驚于用利益,原來可以驅使百官,可現在……他已能平靜的接受了。
弘治皇帝道:“到了如今,召宗室來京,已是迫在眉睫,繼藩,你做的很好,張家兄弟,也算是大功一件。若能當真借此機會削藩,朕也算是為兒孫們,辦下了一件大事了。”
朱厚照在一旁,眉開眼笑。
弘治皇帝瞪他一眼:“你笑什麼?”
“啊……”朱厚照忙道:“兒臣……兒臣為父皇高興。”
弘治皇帝駐足,似一眼看穿了朱厚照:“你是巴望著有人謀反,你好平叛吧?”
“沒,沒有的事。”朱厚照道:“若有人謀反,那便是赤地千里,多少百姓,要遭罪和受苦啊,兒臣心里念著百姓,斷不希望宗親們謀反,兒臣只希望,他們能理解父皇的苦衷,乖乖的來京師……”
弘治皇帝狐疑的看著朱厚照:“是嗎?”
而后,弘治皇帝看了方繼藩一眼:“繼藩,你對此,怎麼看?”
方繼藩道:“陛下,所謂一不做二不休,既然開了弓,就沒有回頭箭了。興王已經做了表率,陛下又得到了府文武百官們的竭力支持,此時,正是一鼓作氣,解決宗室的時候。而今,大明的宗室,越來越多,不但朝廷的負擔嚴重,這些宗親,仗著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,在藩地之中,強取豪奪,也不在少數,地方的官吏,誰敢管束,甚至有一些地方,兒臣還聽說,一州之田,王田占七成,軍田為一成,士紳一成,絕大多數的百姓,也不過得一成。當然,絕大多數地方,并沒有糟糕到這個地步,可若是能將宗親們,都招來京師,對于我大明,實在有莫大的好處。”
弘治皇帝頷首:“朕也這般想,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,宗親畢竟是鳳毛麟角,可如今,宗親已近十萬,更別提,還有不少依附于他們身上的其他親戚了,這樣下去,確實不是國家之福。朕唯一的擔心是,這些宗親,只怕,絕不會甘心,朕召他們來京,這不啻是斷了他們的后路,人逼得急了,就怕他們……狗急跳墻啊。”
朱厚照道:“放心,父皇,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。”
弘治皇帝只是莞爾一笑。
他拍了拍方繼藩的肩:“繼藩,多生幾個兒子吧。”
“啥?”方繼藩一愣,看著弘治皇帝。
沒想到老丈人還關心自己的幸福生活。
“這個……兒臣一定加倍努力,請陛下……放心,兒臣……拼了命,也不教陛下失望。”
弘治皇帝微微一笑:“也不能太拼命,凡事,總要有節制才好。”說到節制二字,弘治皇帝別有深意的看了朱厚照一眼。
朱厚照不滿的道:“兒臣……兒臣……”
弘治一揮手:“你們兩個,統統滾蛋。”
他居然口出粗鄙之語。
“噢,對了,回來!”
正待開溜的方繼藩和朱厚照二人,卻又駐足,回頭,看著弘治皇帝。
弘治皇帝淡淡道:“朕內庫里存在錢莊的銀子,動用一些,買一些房,這事,繼藩你來辦,朕一次買這麼多,一定有巨大的折扣,對吧。”
“……”方繼藩嚅囁著嘴,不知怎麼回答。
弘治皇帝道:“此事,蕭敬會和你接洽……”
“要不,陛下……”方繼藩苦笑道:“房子就別買了,陛下在西山建業里,入點股吧。”
皇帝去做大炒家,聽著方繼藩都覺得很不保險啊,以后若是砸手里了,自己咋辦?
還不如拉陛下做大莊家呢,西山建業的股份,重新分配,當然,前提是,內庫的銀子……得注資進來。”
現在正是砸大錢,辦大事的時候,畢竟十萬冤大頭呢,還都是一群騎在百姓們脖子上,不事生產,專門吸人血的宗親,未來,大有可為啊。
弘治皇帝微笑:“朕……自有此意。”
方繼藩忙不迭的,和朱厚照告辭而去。
弘治皇帝背著手,看著眼前的一片花海,眉宇之間,卻也有幾分憂色。
他沉默了片刻,道:“蕭敬。”
蕭敬一直尾隨其后,一聽陛下呼喚,忙是小跑著上前:“陛下,有何吩咐?”
弘治皇帝道:“太康公主怎麼近來,還沒有身孕?”
“這個……”蕭敬沉默了很久:“奴婢不知,廠衛……廠衛他們……他們可不敢打探這些。”
弘治皇帝瞪他一眼:“怎麼,你們還想做什麼?若是有膽子,你們還想刺探公主的香閣?”
“不不不,不但不敢,連想都不敢想。”蕭敬要哭了,不過,最近,他學到了一手,轉移陛下的話題,他小心翼翼的道:“陛下,不知……陛下為何,對公主殿下的身孕,如此關切。”
弘治皇帝淡淡道:“方家一門二公,如今,又立了功勞,朕忍不住想,他方繼藩倘若再有一子,朕就又可以好好賞賜自己的新外孫了。”
原來如此……
莫非……未來還可能一門三公?
這……如此殊榮,這是前所未有的啊。
蕭敬沉默了片刻:“陛下的意思,莫非是方繼藩父子已是位極人臣,賜無所賜,因而憂心嗎?”
弘治皇帝冷冷的看著蕭敬一眼:“你胡言亂語什麼?你以為,朕懷疑方繼藩?”
“不,不……”蕭敬忙是矢口否認:“奴婢的意思是,連陛下都未必能辦成的事,他方繼藩居然……可見此人……”
弘治皇帝鐵青著臉:“方繼藩若是當真有異心,就絕不會以宅邸來脅迫百官,你真以為我大明的百官,可以因這宅邸被脅迫著,不得不乖乖的同意召宗親入京,難道,靠這宅邸,他們還能認同方繼藩,做他的黨羽嗎?在朕心里,方繼藩這才是忠心耿耿,為了促成削藩,不惜如此得罪百官,這……還真不是尋常臣子可以做到的,若非是他盡心竭力為朕,為這大明操勞,又何至于,有如此糟糕的名聲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