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治皇帝一愣。
這……那縣丞告病……
弘治皇帝便道:“那麼縣中主簿,若何?”
歐陽志繼續搖頭:“陛下,王主簿也一直都舊疾復發,這一年多來,也都告病。”
弘治皇帝沉默了。
他陡然明白,這絕不只是簡單的告病。
定是這主簿和縣丞,和歐陽志關系極不和睦。
弘治皇帝鐵青著臉,冷哼道:“那麼典吏和教諭呢?”
歐陽志依舊……搖了搖頭。
殿中,已經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聲音。
定興縣中的事,有人多少是有些耳聞的。
弘治皇帝臉上泛起冷意,忍不住道:“他們不是告病,他們這是將國家大事視作兒戲!好,他們不是都病了嗎?來人,命御醫和西山書院的醫學生一起前往定興縣,探一探他們的病情,倘若當真病了,那就給朕治好他們,可若是沒有病,那便是欺君之罪!”
眾臣冷色頓變,心里一凜。
欺君之罪,這是死無葬身之地啊。
那田鏡心里打了個哆嗦,他和幾個佐官,可謂是抬頭不見低頭見,此時,陛下一言而斷,他們的命運……只怕已經注定了,田鏡竟是突然有了一種慶幸的感覺。
想當初,若是自己不是跟著歐陽使君,而是和那些佐官們沆瀣一氣,只怕今日……自己要被碎尸萬段了吧。
弘治皇帝皺著眉,隨即道:“那麼卿家認為,派誰來任縣令合適?”
歐陽志沉默了一下子:“戶房司吏田鏡,熟悉新政中每一個細節,對于治縣,亦是經驗豐富,臣以為,田鏡是最合適的人選。”
什麼……
田鏡一愣……自己……一個戶房書吏,來擔任縣令?
只見歐陽志接著道:“除此之外,禮房司吏王永,此人對于縣中上下的事,了若指掌,又頗有擔當,可以任縣丞。
刑房司吏張儉……可以……”
嗡嗡嗡……
奉天殿里,徹底的亂了。
大明對于官的標準,是極為嚴格的,功名,幾乎是硬性的標準。
只有中了進士,最次最次,也需有個舉人的身份,方才有機會任官。
尤其是地方官,自太祖高皇帝以來,還不曾有過尋常的小吏授予官身的。
何況,還是定興縣這等一年繳納國庫八十二萬兩銀子的上縣。
瘋了……簡直就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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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零二十四章:圣心獨斷
官和吏乃是不可逾越的鴻溝,一百多年來,歷來是如此,哪怕是向上追溯千年,也大抵都是如此。
現在歐陽志竟是要讓一群小吏,來做父母官……這……怎麼可能,簡直就是荒唐,是胡鬧!
多少舉人,到現在都沒有選官上任呢,一群可能連秀才功名都沒有的人……配嗎?
大明的百官,最看重的是功名,他們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。
于是乎,所有人嘩然起來。
劉健似乎覺得歐陽志的話,只怕會引起反彈,忙為他緩頰道:“子杰,你不要說笑……”
歐陽志沉默了片刻。
他似乎料到了這個結果……
不過……他始終反應慢了一拍。
見許多人詫異的看著自己……歐陽志大抵也明白,這番話會引起什麼樣的后果。
可是……歐陽志是個忠厚的人,在縣令的任上,他真正的考慮過這個問題。
為何這麼多官,對于民情一無所知,卻可以任高官,而許多的差役,明明他們對下情了若指掌,更有不少人,辦事能力極強,卻永遠為吏?
新政的推行,真能靠一群只知道讀圣賢書的官嗎?
憑著他們,新政怎麼推行的下去?
無數的問題,擺在他的面前。
世上有一個歐陽志,可以解決定興縣的問題,可以在定興縣推行新政,可是……世上又有幾個歐陽志呢?
這些常年跟著自己,推行新政的吏員們,已經對新政耳熟能詳,為何不可以取代那些只知道總是成日養病的官?
不解決這個問題,即便自己成為宰輔,又能如何?
下頭的人,對新政一竅不通,只會扭曲新政,只會陽奉陰違。
反而是那些從底層做起,接觸了實務的人,培養出了一批這樣的人,才可使新政繼續堅持下去啊。
歐陽志想要開口……
方繼藩一看,痛心疾首。
方才還夸這個家伙,轉過頭,他就要犯渾了。
為師好不容易,靠你有了點好名聲,你這家伙,怎麼這麼耿直呢?
當然,可能這耿直,是從自己身上傳染的。
方繼藩心里有點急,他呵呵一笑,道:“不錯,在我看來,正當如此,這哪里是開玩笑,歐陽志乃我最得意的弟子,他敢在陛下面前開玩笑嘛?陛下,要推行新政,非需要一批如田鏡這般的人不可!”
此言一出……
瞬間,那詫異的百官們頓時嘩然了。
果然如此啊。
難怪這老實忠厚的歐陽志,會說出這般不得體的話來。
十之八九,是他的恩師方繼藩教他說的。
原本,對于歐陽志的反感,瞬間都轉移到了方繼藩身上。
也只有方繼藩這種人間渣滓,方才敢做如此犯忌諱、破天荒的事。
簡直……就是豈有此理!
歐陽志又一愣。
他像一個短路的機器,頓時腦子有點懵逼了。
片刻之后,他回過了神,深深的看了自己的恩師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