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乎,許多人掐著手指頭,開始計算。
他們畢竟,對于數字不太敏感。
這就是沒有經過系統算學基礎的壞處。
馬文升率先道:“呀……八十二萬兩,這麼說來,這兩年的虧空都可以補足,哪怕是今歲,都可能有盈余,天……老夫看過簿子,朝廷一年的茶稅,也不過三千二百多兩呢。若不是官鹽撐著,國庫早就不支了。”
李東陽則深深的看著那記錄的數字,他臉色凝重,看向夏冰:“夏郎中,數目,不會有錯吧。”
“不會錯。”夏冰小心翼翼地道:“下官,詢問了送簿冊的幾次,他說的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,稅銀,已經在押解的路上了,那兒距離太平倉不遠,三五日,就可送達,且這些銀子,多為銀票,隨時可足額至西山錢糧兌換,運輸起來,不會有任何的損耗,不過是數十個軍士的盤纏罷了。”
“數十個軍士運送?這可是咱們的命根子啊,只這數十個軍士?”馬文升氣的跺腳,眼睛都紅了,他這兵部尚書,就恨不得立即調一營人馬去護送了。
夏冰一臉苦笑:“可是……他們就區區一個縣啊,一個縣,能抽調多少人手。”
區區一個縣。
一語驚醒夢中人,方才所報的數字,無論是人口的增加,還是糧產,還有稅銀,都使人產生一個錯覺,這是一個承宣布政使司,是一個省!
問題是,這真是一個縣嗎?
大家如夢游一般,渾渾噩噩的。
劉健當機立斷:“取簿冊老夫看看。”
還是要眼見為實才好。
接過了簿冊,劉健目不轉睛的看著,生怕這里頭,有一點錯漏。
而所有人都凝視著劉健。
良久,劉健放下了簿冊,抬頭,四顧左右,正色道:“政績斐然,政績斐然!”
…………
第五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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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零一十九章:可喜可賀
政績斐然。
這四個字,無以表達劉健的心情。
所以,他用了兩個政績斐然。
可隨即,劉健回過了神來。
不對啊……
他正色道:“此大事也,數十個軍士,押送八十萬多兩紋銀,倘若有失,該怎麼辦?又倘若……有軍士利益熏心,攜款私逃,當如何?這是國家的命脈,是朝廷的根本啊。”
命脈和根本,這話說的一丁點兒也沒有錯。
畢竟,單單這一筆財富,就足以扭轉整個大明的財政狀況。
說出來都可悲,這民間巨富者,如過江之鯽,可國庫的收入呢,寒酸。
這也是大明歷來的頑疾。
有產者幾乎不用繳納稅賦,最底層的平民卻需負擔沉重的賦稅,開國時,還能維持,畢竟那時候,小戶人家多,士紳和大戶人家少。
可正因為這樣的特權,卻使士紳的土地越來越多,財富越來越集中,無數的小農紛紛破產,成為了流民,結果,國家的稅收,越來越少,到了如今,竟到了難以維持的地步。
現在,大家伙兒,都指著定興縣過年呢。
區區一縣啊,想想都讓人覺得可怕,大明若有十個這樣的縣,稅銀就可多達千萬,若是有一百個呢?有三百個呢?
王鰲此時心頭一震。
他是跟著方繼藩‘胡鬧’過的,對于方繼藩的許多荒唐事,他多不以為然,可現在回過頭來,細細去想,越想,越覺得不對味。
看似荒誕的背后,某種程度,真是方繼藩荒誕嗎?倒更像是,這天下有太多太多荒誕離奇的事,反是襯托著方繼藩正常了。
劉健正色道:“立即快馬加鞭,去定興縣,讓定興縣暫時不要押解銀子入京,可不要出了什麼事才好,朝廷該調一營人馬前去。”
“劉公,調兵……只怕……需要陛下的旨意。”
“那就請旨。”劉健眼睛發亮。
其他人,也都眉飛色舞,像是已經過年了一樣。
有錢的人,天天都是過年。
窮光蛋才指著春節那兩日吃頓飽的呢。
你看那方繼藩,聽說他一頓飯,要啥一頭牛,這不就是成天都在過年嗎?
可是……為啥無論什麼喜事,只要一想到方繼藩,突然就覺得索然無味呢。
劉健打起精神,大袖一揮:“覲見!”
“走,見駕去。”
李東陽一顆心放下。
他這兼任的戶部尚書,突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。
倘若,天下都實施新的稅法呢?
倘若,天下都執行新的新政呢?
這念頭冒出來,就如潘多拉的盒子,有點蓋不住了。
不成……太冒進了。
治大國如烹小鮮啊。
眾人浩浩蕩蕩回到了奉天殿。
……
弘治皇帝本是松了口氣,心說自己的銀子,算是保住了。
朕差一點,就松口了啊。
朕總是心太軟。
可就在他剛剛松口氣的時候,低頭看著案牘上的行書,蕭敬忙翹起大拇指:“陛下的行書,龍飛鳳舞,媚而不俗,造詣極深,真是得了王右軍的真傳,此王式書帖,竟猶如王右軍附體,奴婢佩服;佩服!”
弘治皇帝臉拉了下來。
“朕這是仿宋徽宗的瘦金體。”
蕭敬:“……”
弘治皇帝一臉嫌棄的看了蕭敬一眼:“何況,朕方才行書,心浮氣躁,何來的媚而不俗,造詣極深?”
蕭敬:“……”
弘治皇帝長嘆:“你呀,學一學方繼藩。”
蕭敬心里突然想,是該學一學,為啥那小子,總是馬屁拍在了點子上呢?
弘治皇帝又道:“學一學他的忠厚,而不是成日在朕面前,溜須拍馬個沒停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