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繼藩此時,卻是笑呵呵的道:“你呀,看來還是不及你的伯安師弟,知行合一,你已忘了吧?”
“這……”徐經一臉羞愧。
方繼藩道:“首先,需對遺民予以教化,無論他們在天下各個角落,都必須得有和中國一樣的價值觀,因而,孔圣人咱們得把他老人家的塑像,擦亮一些。”
方繼藩無論對于圣人是什麼心思,卻也知道,孔圣人,是當今天下最大的共識。
“當然,單憑這些,是不足以控制各洋的,想要讓人肯為大明效命,或者說,為中國效命,其本質,需要利益,而絕非只是單憑的教化。何為利?中國的瓷器和絲綢,在黃金洲,哪怕是對未來的遺民,也是廣泛需要的,而他們未來,也勢必將在黃金洲開疆拓土,進行生產和農墾,他們的特產,亦需在中國方有銷路。這就形同于是水,水需流動起來,才可使利益均沾……就比如……西山建業……”
“西山建業……”
方繼藩耐心解釋道:“倘若朝廷任命一個小吏,去了黃金洲,這個小吏,肯盡心王事嗎?”
徐經皺眉。
方繼藩道:“他在萬里之外,這小吏干得好,干的不好,都沒有人能夠看見,于是乎,他自然會敷衍了事,對于萬里之外的上官,不甚上心了。”
“可若是西山建業,派一個匠人,去了黃金洲,他會盡心嗎?”
徐經不禁道:“這個……”
“他會盡心的,因為他干得好,開拓了市場,建業才能賺銀子,若是給予他合適的報酬,他定會盡心盡力,所以……根本之處,就在于,讓這些遺民,都進入一個體系,他們必須得依靠這個體系維持生計,種植棉花的地主需要它,因為只有它,才能大量的收購它的棉花,開礦的礦主,也需要它,也只有它,才能收購礦產。
同樣,需要開作坊的人,需要它,因為沒有了它,就沒有人提供社會。與其用官府的力量,去控制四洋,不如用利益的紐帶,去將他們串聯起來。”
徐經詫異道:“學生仿佛明白了什麼。”
方繼藩笑呵呵的道:“明白了就好,你今日要去面圣,為師還有一件事要托付給你。”
徐經忙道:“恩師盡管吩咐就是。”
方繼藩眼珠子轉著:“陛下的內庫里,銀子不少吧,你想法子,說動他,將這些真金白銀,統統來錢莊儲蓄嘛,這銀子才能生出銀子來,不然,留在庫里……會生霉的。”
“啊……”徐經大汗淋漓,他有些不太自信。
哪有皇家的銀子,都存去錢莊的。
方繼藩道:“不要說是我提的,你去說。”
“學生……”徐經汗顏道:“想辦法試試。”
徐經帶著方繼藩的暗示,卻是似懂非懂的坐上了馬車。
用商業的利益,將所有的遺民,串聯起來。
可是……怎麼串聯呢。
還有……如何鼓勵遺民們開拓進取呢?
這……似乎是一件……令人頭疼的事啊。
馬車至午門,卻沒有停止,而是直接進入了奉天殿外停下,這是皇帝陛下親口下的旨意。
準許徐經宮中行車。
徐經至奉天殿,拜下,而此時,弘治皇帝與幾位閣臣,卻已在此等候多時。
“愛卿不必多禮,平身。”
徐經起身,已有宦官預備好了錦墩,徐經則欠身坐下。
幾個內閣大學士,都審視著徐經。
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:“徐卿家,朕敕你四海都護府,卿能明白朕的意圖嗎?”
徐經正色道:“臣不敢妄測陛下圣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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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七十五章:托付重任
弘治皇帝頷首,欣賞的看了徐經一眼。
他發現,自己越發的喜歡這些年輕人。
這些年輕人的身上,他看到了朝氣。
哪怕是那歐陽志如此沉穩的人,依舊可以從其身上,發現其蓬勃的一面。
反觀許多的年輕翰林,看上去年輕,卻帶著一種暮氣沉沉之感。
弘治皇帝道:“你來和朕說一說,黃金洲的見聞吧。”
“是。”歐陽志開始侃侃而談起來。
他口才本就不錯,出海之后,又常常和外藩打交道。
他說到了黃金洲的土人,那里的土人,對于天文,有特殊的愛好,可是,他們運輸貨物,竟只能依靠人力。
他說到了黃金洲有一土人之國,其國建在縱橫交錯的水道之中,雖是幅員廣大,卻只以青銅為武器,國中,竟無馬……
佛朗機人發現了他們,先詐稱自己是帶來和平的使者,受邀進入國中,而后,發起攻擊,瞬間,整個王國便如雪崩的一般的瓦解,接著,便是連日的奸淫擄掠,大火將城市席卷,無數的黃金和白銀,還有那無數的珠寶,劫掠一空,而今,在那里剩下的,不過是斷壁殘垣,還有無數的尸骨了。
弘治皇帝越發覺得稀奇:“土人既有數十百萬之眾,何以,不及區區數百佛朗機人?”
徐經正色道:“土人人多,卻如韓信帶兵,多多益善一般,可若帶兵的非韓信呢?陛下,行軍作戰,講究的并非是人數的多寡。而在于,無數次戰爭的總結。就如臣方才所言,土人沒有輪子,甚至沒有馴服馬匹,因而,他們極少有大規模作戰的經驗,其作戰,反而更像是我大明鄉間的宗族械斗。上一次,我們的船隊,曾帶去數百匹戰馬,可就是這數百匹戰馬,卻在三年前,與一群對我大明居心叵測的土人部族作戰,數百騎兵,只一盞茶功夫,便可將其數千人馬擊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