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為一個也有自己風骨的男人,王金元很驕傲。
最重要的是,少爺給予了自己這一切。
當初一個尋常的商賈,而今卻已使他扶搖直上,掌握了萬千經濟命脈的人,哪怕是出門在外,遇到了侍郎,他也不懼,見了尋常的官員,他甚至都可以完全不用理會,這些從前自己眼里,都是了不起且得罪不起的人,現在……在自己的眼里,又算的了什麼?
他匆匆的趕回來,一刻都不敢耽誤,千里馬常有,而伯樂不常有,少爺就是自己的伯樂啊。
見了方繼藩,方繼藩笑吟吟的朝他揮揮手。
王金元受寵若驚,連忙小跑著上前道:“不知少爺,有什麼吩咐?”
方繼藩背著手,漫不經心的道:“有件極重要的事,要交給你去辦。”
“啊……”王金元頓時精神振奮,目光炯炯。
每一次,所謂的極重要,對于王金元而言,都意味著這西山將有大事要發生,而且……是財源滾滾的大事。
最重要的是,少爺要辦大事,第一個想到的,就是自己啊。
王金元熱淚盈眶,要哭出來了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新城。
陳新乃是染坊的東家。
他的宅院距離宮城極近,住在這新宅里,陳新顯得很滿意。
對于陳新這樣的商賈而言,能和身邊無數非富即貴之人為鄰,陳新很是得意,但凡有友人來京師,他都會率先將人邀至家中,看著友人們坐著新馬車,打開窗,而后看著沿途。一個個宅院,這宅院門上匾額,那燙金的某某某府,那些友人們發出來的驚嘆,都足以令陳新有一種難得的愉悅感和優越感。
這房子,真的買對了。
只是這幾日,陳新顯得有些煩躁。
他正憂心著手里的一批綢緞,至今沒有找到買家,一直都在貨棧里堆著呢!
須知這貨棧,要保存絲綢,不但要人看守,還需隨時保持著通風,而避免潮濕,這一日日下去,都是銀子哪。
可偏偏,他這一批絲綢,所染的顏色,在市場上,問津的不多,許多鋪面都不肯買,這麼下去……可不是辦法哪。
今日與一個絲綢鋪的東家喝過了茶,就回來了陳府。
陳新顯得心煩意燥。
他皺著眉頭端坐著,剛呷了口茶,目光卻是一瞄,見到了書架上的《國富論》。
求索期刊的銷量極佳,不只是因為許多人需要,更多的原因還在于,許多如陳新這樣的人,附庸風雅,陳新雖然極少看書,可早就吩咐了人,按時要訂購一些書冊,擺放至書齋里。
許多書,他都看不懂,也沒興趣,可現在……這國富二字,卻令他一下子來了幾分精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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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三十三章:一舉成名天下知
陳新下意識的取了國富論到手,竟是在焦慮中,開始啃讀起來。
這一看……竟是整個人精神百倍。
市場……
貿易……
國家……
稅賦……
市場與貿易的關系,貿易與稅賦的關系,稅賦與國家的關系。
市場的波動。
商賈的重要性。
財富的流通。
倘若是其他人,或許對于此書,看得還有些生澀難懂。
可陳新,卻是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。
自己所處的,豈不是正好市場和貿易的一環。
自己的行為,竟還可以富國。
當然……這不是最關鍵的。
關鍵之處就在于,原來貨物的買賣,來自于市場的需求,市場需求增大,就會造成短缺,而市場需求變少,則是相反。
他恍然之間,有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。
其實……到底如何買賣貨物,陳新比任何人都要擅長。
他是個經驗豐富之人,可在這個過程中,到底如何去描述,如何去定義,他卻不知所以然。
每一個經商之人,都是遵循著前人的經驗,去買貨和賣貨,去進行交換,可在這部書里,陳新所看到的……是一種詮釋。
這既是對市場經濟的肯定,也將商賈的地位,推到了一個新的地步。
國家需要士人,也需要商賈。
當然,書中并沒有推翻市農工商的地位,只是隱晦的提及到,商賈對于國家的重要。
陳新眼睛一亮……
他看著看著……竟是突然之間,覺得自己的眼睛,竟有些模糊,眼眶里,淚水竟在打轉。
他身軀顫抖著,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。
這個世上,竟有人……肯為自己發出聲音。
既詮釋了貿易和商業的行為,對其下了定義,并且,凸顯了商賈的作用,同時,對于商賈的行為,做出了肯定。
這可是數百年來的頭一遭啊。
歷來商賈低賤,自儒家興盛,便采取抑制商賈的政策,而到了大明開國,商賈的地位……已至最低,甚至在許多人眼里,已經和胥民沒有任何的分別。
這種赤裸裸的歧視,使商賈總是提心吊膽,所謂破家縣令,其實并非是針對于士紳的,士紳從不畏懼地方父母官,這本身,所針對的,乃是商賈階層,只需有風吹草動,尋了一個由頭,無論你有多少財富,便可教你家破人亡。
固然……商賈有貪婪的一面,為了牟利,傷天害理之事,也是不少。
可這世上,更多的,卻是如陳新這般,庸庸碌碌,借貨物買賣,并不敢去違法犯禁的尋常商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