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孫怎麼樣。
我是朝廷命官,公堂之上,豈容孩子胡鬧,這是陛下御批的案子,已經結束了,我身負皇命,何懼之有。
朱載墨沒有說話,他陷入了沉默。
張來打起精神:“殿下,順天府非同小可,此案又關系重大,不可輕忽……”
大明的臣子,無論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,終究還是要注重氣節的,歷史上,正德皇帝想跑去大同帶兵作戰,結果到了關隘,照樣被守將攔住,得知對方乃是天子,一樣打死不肯開門讓你出關,你們這些姓朱的,咋玩是你們的事,大爺我不能奉陪,畢竟,我也是要臉的。
朱載墨平靜的道:“可是……我的恩師,乃方繼藩……”
“……”
張來沉默了。
他身軀微微一顫。
竟發現,自己的后襟,颼颼的冒出了寒意。
閻王好惹,小鬼難纏啊。
陛下是講道理的,只要自己職責所在,在這大義之下,陛下斷然不會加罪自己。
可是……方繼藩是什麼鬼,那廝……他沒有江湖道義,啊,不,他不講規矩的啊,說不準哪天,自己被人套了麻袋,敲了黑磚,又或者,自己的兒子走在路上,遭了黑手……我張來全家有三十七口人哪……
張來安靜、沉默……無言……
朱載墨卻是厲聲道:“帶人犯,將原告賈青,也一并押來,還有此前的所有人證物證,統統呈上,擂鼓!”
啪!
驚堂木狠狠落下!
朱載墨面無表情:“為以正視聽,將此案徹底查個水落石出,允許百姓旁聽,方正卿……”
“在。”方正卿激動的小臉蛋都紅了。
朱載墨輕描淡寫的從腰間取出一枚金印來,丟在方正卿的手里:“將此印,給我捧好了,此乃我的父親,向陛下討要的寶印,有奉天只寶在此,在本縣審斷期間,誰敢喧嘩,敢造次的,見印如見圣上,先斬后奏!”
先斬后奏四字出來,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看向那方正卿捧著的寶印,他們驚呆了。
陛下之寶,竟在此……
這……這怎麼可能。
可是……皇孫在此,這陛下之寶,遠遠看去,又是有模有樣,誰敢質疑。
眾人轟然拜倒,匍匐在地,再不敢吱聲了。
張來已是駭然。
見鬼了嗎?
前腳陛下的御批來了。
后腳,陛下之寶,也就是當今陛下最常用的印璽,竟是被皇孫帶了來,這陛下是左手打右手?
且皇孫說的繪聲繪色,是太子殿下,為皇孫討要的……
孩子們已分列兩旁。
隨即,鼓聲如雷而起。
眾人齊道威武。
朱載墨端坐。
方正卿站在一側,捧著寶印,猶如圣君附體。
一時之間,順天府正堂,殺氣騰騰。
………
此案,本就因為格外的兇殘,早已引人關注。
現在……突然又聽說皇孫親理此案,原本殺之后快的死囚,竟是生生被劫下來,引起了嘩然。
有不少人,紛紛聞訊而來。
人們圍在堂外,等候犯人和原告押上,又遠遠端詳那坐在明鏡高懸下的孩子,竊竊私語,議論紛紛,不多時,這里已是人滿為患。
張來見了,已是汗流浹背。陛下已經朱批,自己不執行?
任由皇孫胡鬧,陛下想來,也一定會見怪吧。
現在又來了這麼多百姓,皇孫不許差役阻攔,若是……鬧出什麼笑話,自己……豈不也是昏聵無能。
可他雖是心急如焚,腦海里,卻想起了那該死的方繼藩,居然……心里有點兒打起了退堂鼓。再見那方正卿奉著的寶印,喉結滾動,想說什麼,卻又將這話,吞咽回了肚子里去。
…………
奉天殿里。
劉文善細細的講述著國富論中的觀點。
對此,許多翰林嗤之以鼻。
當然,也會有人認真傾聽。
劉健等人,個個若有所思之狀。
弘治皇帝沒有提問,只是,單憑看書,可能許多疑惑,還未解決,可現在親自在聽,竟發現,這等闡述,更為直觀。
弘治皇帝依然……未必認同國富論,卻也覺得……這國富論,未必沒有閃光之處。
他漸漸入了神。
卻在此時,有宦官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: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”
宦官入堂,拜倒,磕頭:“陛下……不好了。”
“……”弘治皇帝無言。
真是見鬼了,哪里來的這麼多的事。
蕭敬臉色一冷。
他是司禮監秉筆太監,宮中的宦官,大多歸他節制,現在這宦官,如此不懂規矩,到時,陛下定要責怪自己的啊。
他厲聲道:“好大的膽子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這小宦官瑟瑟發抖,卻是戰戰兢兢道:“出事了,出大事了……皇孫……皇孫去了順天府……”
弘治皇帝一臉懵然……
去了順天府。
為何去順天府?
“說是,說是……要重審西山縣賈家滅門一案……”
“什麼?”弘治皇帝豁然而起……
厲害了啊,在西山縣還沒折騰夠,現在了不起了,直接折騰去了順天府,明日豈不是還要來奉天殿里折騰?
弘治皇帝立即目光一側,狠狠看了方繼藩一眼。
方繼藩一臉無辜之狀,關我啥事,我是無辜的啊,我啥都不知道。
方繼藩心里一萬頭草泥馬奔過,他也沒想過,皇孫會玩這麼大。
朱厚照一聽,頓時有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,有意思啊,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兒子……像本宮,青出于藍勝于藍。
弘治皇帝背著手,隨即,他深吸一口氣:“順天府府尹張來,朕知道他,是個忠直之人,想來……不會任皇孫……玩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