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治皇帝也是一愣。
他倒是很想敲打一下王鰲,此人是帝師,若是在新政的問題上,和自己對著干,這變法,還能繼續嗎?
可弘治皇帝沒有想到,王鰲竟會心灰意冷,直接致士。
弘治皇帝想要開口挽留,口嚅囁了一下,卻無法張口。
許多人竊竊私語,尤其是不少彈劾歐陽志的官員,也有些慌了。
王公若如此,奈其他人何?
劉健眼眸一沉,立即道:“王公身體康健,何故致士?”
王鰲卻是灰心的道:“而今如此,為天下人所笑。請陛下成全臣下。”
他一副去意已決的樣子,倒不像是裝出來的。
方繼藩站在一旁,悄悄的打量著每一個人。
顯然,許多人是震驚的,哪怕是三位內閣大學士。
方繼藩看了弘治皇帝一眼,弘治皇帝似乎舉棋不定。
方繼藩突然大笑:“做了錯事就要走嗎?”
“什麼?”許多人錯愕的看著方繼藩。
方繼藩撒潑起來,那可不是玩的,畢竟這是專業,方繼藩哈哈大笑:“真是可笑,新法已勢在必行,而定興縣,更是借新法,而士紳百姓,無不歡欣鼓舞,王公卻自稱定興縣上下苦不堪言,現在如何,現在………請王公告訴我,定興縣上下,還是苦不堪言嗎?”
這是赤裸裸的質問,是咄咄逼人。
然而……沒有絲毫的違和感。
因為……方繼藩這個人渣,他不就是個痛打落水狗的人嗎?
王鰲已是羞愧難當,恨不得以頭搶地,可這一次,他算是徹底的服輸了,沒什麼好狡辯的,哪怕方繼藩的言辭再如何的激烈。
方繼藩揚起袖子:“現在真相大白,水落石出,一個致士,就可以回去頤養天年,就可以撒手不理,從此榮辱之事與你無關,王公,你可知道,若是你和某些人……”
方繼藩說到某些人的時候,許多人的臉都綠了。
方繼藩繼續道:“你們若是得逞了,你可知道,多少士紳百姓,沒有了路,他們怎麼活下去啊?”
“現在,王公拍拍屁股就想走?”方繼藩厲聲道。
王鰲身軀一顫,依舊沒有做聲。
任方繼藩如何侮辱,他也無話可說。
方繼藩這般的話,實是有些誅心了,王鰲畢竟是混了大半輩子,位高權重,聲望卓著之人。
有人想為王鰲爭辯什麼……
倒是弘治皇帝默不作聲,他有一種預感,方繼藩,又在玩什麼把戲。
王鰲此時,萬念俱灰,便道:“既如此,那麼就請陛下治罪吧。”
方繼藩哈哈大笑:“治罪,好,那就論一論你的罪,你身為吏部天官,危言聳聽,自詡自己是清流,陷害忠良,這是什麼罪?你尸位素餐,狗拿耗子,明明是善政,你卻顛倒黑白,這又是什麼罪?”
王鰲身軀一顫,他抬眸,王鰲是個脾氣很硬的人,此時忍不住道:“死罪,那麼,就請治臣死罪,陛下……臣無怨無悔。”
……
滿殿群臣,已經放棄治療了……
方繼藩又大笑:“你不怕死嗎?”
“無所懼也。”王鰲比方繼藩想象中,要硬氣的多。
方繼藩道:“這是因為,你還要臉,看來,我沒看錯你,你和我是一樣的人……”
“……”
王鰲幾乎要昏死過去,自己什麼時候,和你方繼藩是一樣的人,他一口老血要噴出來,寧可現在死了干凈,免得活在世上蒙羞。
方繼藩道:“可是,你不怕死,連死都不怕,那敢問王公,王公不怕羞恥嗎?”
“什麼?”
方繼藩氣定神閑道:“從哪里跌倒了,就從哪里爬起來,做了錯事,就要認,如我方繼藩這般,雖然我方繼藩只做正確的事,可若我如你這般,天天做錯事,我一定會反省自己,三省吾身,想盡辦法,去改正。
而不是如孩子一般,出了錯,便動輒致士。王公既認為自己是對的,為何不敢堅持。那麼,王公若認為,自己做錯了,為何不改正?可見人想要改正錯誤,比死了還難,可在我方繼藩看來,一個人若是知錯不改,便是厚顏無恥,王公,你要點臉吧。”
“……”王鰲已經想殺人了。
方繼藩笑吟吟的道:“想要改,其實,也不難,王公之現在只怕,還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吧?來,我方繼藩可以教你,不妨如此,王公可先告假數月,這數月里,王公就在我的身邊,我來一一告訴你,王公錯在哪里。”
“什麼……”
一時殿中嘩然。
王公還需你方繼藩來教。
這還真不如致士呢。
不,還不如死了呢。
王鰲胸膛起伏,似是大怒,他知道方繼藩在激將自己,可這口氣,他咽不下哪。
方繼藩正色道:“懇請陛下恩準,讓王公暫時成為兒臣的主簿,兒臣定然教他心服口服!”
弘治皇帝心念一動。
這事兒,很荒誕。
卻令人生出了好奇心,自己這個師傅的性子,弘治皇帝是再清楚不過的,這是牛脾氣,認準的事,九頭牛都拉不回來。
方繼藩這一次,只怕要失策了。
王鰲冷冷的看著方繼藩,胸膛起伏,冷哼一聲。
“陛下,不可啊……”有人站出來,痛心疾首:“王公是何等人,怎可……”
“陛下。”連劉健都看不下去了,他和王鰲,政見不同,卻對王鰲,多少是有些佩服的。何況,王鰲是何等聲譽卓著之人,若是傳出去,豈不是讓人笑話。
只怕這比殺了王公,還要難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