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忙是捋了捋袖子,想著怎麼應付,如何說一些漂亮話,又如何……
唐寅卻是不耐煩:“快來。”
“噢。”張舉人不敢再斯文下去,加急腳步,走了兩步之后,回頭,見張靜也亦步亦趨,又好笑又好氣,低聲道:“賢弟,你不需來,這是上差,極了不起的,我去打話。”
張靜暈乎乎的,突的想到什麼,一臉慚愧,忙是駐足,后退兩步。
張舉人到了唐寅面前,要作揖。
唐寅卻是道:“這里可是張森的家嗎?不知張森可有父母在堂?亦或叔伯也可。”
張舉人一懵,張森……有點兒印象啊,可這人是誰呢。
就在他遲疑的功夫。
唐寅道:“那麼,他的父親是不是叫張靜,卻不知張老先生何在?”
張靜……
張舉人臉色瞬間刷的一下白了。
張靜才是個小小的童生啊。
先是知州,此后又是上差,只為一個張靜來的,他在外頭犯了什麼事?謀反了啊他?
倒是遠處,有不少鄉人聽到張靜的名字,有人道:“張童生不就在此嗎?”
唐寅循著聲音看去。
卻見有人推著張靜出來。
張靜顯得很驚慌,不知發生了什麼事。
唐寅便看出,這才是正主了,居然直接和石化一般的張舉人錯身而過,疾步走到了張靜面前:“可是張老先生吧,老先生,本官唐寅,忝為翰林院侍讀學士,有禮……”
鄉人們頓時嘩然了。
侍讀學士。
是人都明白,侍讀學士什麼分量。
翰林……翰林……這是何其尊貴的身份。
就說張舉人吧,他在地方上,已是跺跺腳就顫三顫的人了,可他要成為翰林,便還得考上進士,這還罷了,他還得年輕,年紀大了也不成。
哪怕如此,若是名次不好,也不成,至少科舉的成績要名列前茅。可即便如此,他闖過無數苛刻的關卡,卻也不過進入翰林院,成為一個不入流的庶吉士罷了,熬個十年二十年,也未必能成為翰林侍讀學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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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七十三章:恩蔭妻子
張靜目瞪口呆,看著眼前彬彬有禮的唐寅,竟是說不出話來。
他良久才反應過來,竟不知該怎麼如何是好。
唐寅卻是正色道:“接旨意吧。”
張靜其實身子早已軟了。
他無法理解的看著唐寅,身子卻是順勢拜倒。
天子的圣旨,便是金科玉律。
可哪怕是金科玉律,又豈是尋常小民可以聽得。
專門的敕旨,定是給指定的某個人,似這桃花莊這樣的小地方,哪怕只自有人煙開始,就沒有人接過任何的敕命。
張靜身軀顫顫,內心兢兢。
那張舉人,更是瞠目結舌,竟不知如何是好。
知州等人,卻顯得淡定,紛紛拜倒。
于是文吏、差役,以及本是圍觀于此的小民,竟也如傳染一般,俱都拜下。
唐寅身上,猶有殺意,中氣十足道:“奉天承運皇帝,敕曰:昌平州秀才張森,洞悉天地之理,窺覬萬物之本,其細蟲論,用之于防疫,拯救民之于瘟病也。朕克繼大統,兢兢業業,天下臣民,視之如赤子也!今張森,救百姓千萬,以其所識,而安天下臣民之心,此大功業。今西山書院,請旨于朕,薦其為醫學大學士,朕一概恩準之。使其享朕之供奉,而安心治學,以己之長,造福天下。”
“朕念其功勛甚卓,命地方官吏,至其鄉中,營造石坊,以彰其功德。
其母有育子有功,敕其母誥命安人,此!”
唐寅念完,這里竟都安靜起來。
那張舉人一聽,心都挑出來,敕命為醫學大學士。
大學士這名字,聽著就很高端大氣啊。
當然,前頭有個醫學二字,似乎逼格低了一點。
可任何不太有逼格的東西,卻是用圣旨頒出來,便是另一回事了。
哪怕是朝廷任命官員,也絕不會有專門的圣旨。
等這張舉人再聽張母竟敕誥命安人,又是心里咯噔了一下。
所謂婦憑夫貴,母憑子貴,任何大臣,倘若做了官,朝廷往往會賜其母、妻,這便是所謂的恩蔭妻子,安人品級不高,且也沒有俸祿,卻是榮譽的象征,位列六品,可見,這醫學大學士,絕非尋常。
至于造石坊……
張舉人眼睛都紅了。
石牌坊啊。
這是多少男人的夢想。
一旦營造,這石牌坊,便永立于本村,后世子孫萬代,俱都知道,原來他們竟還有這般的先祖。
張舉人因為自己種了舉,覺得自己的名字,定會出現在本縣的縣志留下光彩的一筆,為此還自鳴得意,可這石牌坊……
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張靜,張靜這廝,走了什麼鴻運,老夫寒窗苦讀五十年,學問比他好,讀書比他多,出身還比他好,人家卻有一個兒子,瞬間使自己數十年的努力,化為烏有。
自此之后,桃花莊里,再沒有張舉人,只有張大學士了。
其他鄉人,雖未必聽得懂,可左一口張森,右一口學士,聽的是心驚膽跳。
尤其是保長甲長們,腦子里頓時開始搜尋自己是否有任何對不住張森父子的地方,哪怕只是一句惡言,也需搜索一個遍,等他們確信似乎不曾有過什麼口角和矛盾時,才長松了口氣,好險,好險,就差那麼一丁點,往后的日子便不好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