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靜道:“或許是知州與張舉人有什麼淵源。”
官場上的事,誰知道呢,這不是自己能夠窺測的。
車夫笑了笑,突的一拍腦門:“天色不早了,回見,明日午時,我準點到此,你若要去新城,可記得早一些來等,莫遲了。”
張靜便朝他作揖。
而后,背著包袱,走上小路。
到了村口,便早見本樁的士紳和張舉人,聽說知州突然來了,嚇了一跳,和保長甲長來村口迎接。
張舉人走在最前頭,儒衫綸巾,端的是神采奕奕,他早命人預備殺雞宰羊,預備款待諸官。
一見到知州下了轎,那張舉人要上前,笑吟吟道:“末學張文定,見過……”
可這知州卻顯得很焦慮,似沒什麼心思。
這令那張文定心里犯嘀咕了,怎麼,既來拜訪我,怎的這麼輕慢。
可知州比他身份不知高到哪里去了,他還是強笑。
此時,有人上前來:“這里是張大學士所在的桃花莊嗎?”
張學士……
桃花莊里,有過一個姓張的學士嗎?
張舉人咳嗽一聲:“末學乃是舉人……”
對方似乎也開始犯嘀咕,左右看了看,不會走錯了吧,于是幾個文吏竊竊私語。
至于知州,卻是一副風淡云輕的樣子,可一看,卻難以讓人親近的人。
他似乎還是顯得有些焦慮。
張舉人更加懵逼,卻見人群之中,有人觀看,他一眼,便看到了張靜,為了化解尷尬,便朝擠在同村之人中的張靜招手:“張同年,你來。”
張靜一聽張舉人喊他同年,心里感慨,當初,他和張舉人,確實一起中過童試,結果,張靜成了童生之后,這輩子都成了童生,而張舉人呢,厲害了,一路過關斬將,終于年過六十,成了舉人,二人之間,真是天差地別。
張靜忙是誠惶誠恐上前,對張舉人道:“年兄有什麼吩咐。”
張舉人見這些官吏都在嘀咕,暫時沒顧上這邊,道:“你也是讀過書進過學的人,你來的正好,這些日子,你去哪里了,平時都看不到你。”
張靜支支吾吾,卻不敢說自己在新城務工的事。
張舉人見他不吭聲,便道:“現在知州和諸縣的老爺來,十之八九,是來見老夫的,可想來,他們有什麼誤會,我且先在此招待,待會兒還要和他們寒暄,你呢,也別傻站在此,待會兒吾陪著諸官說話,那些文吏,你在外堂里作陪,你終究是進過學的嘛,總還能搭上幾句。”
張靜點頭:“是,是。”
作為同鄉,張靜理應幫這個忙,張靜是舉人,要招待官老爺的,而那些文吏,也不可怠慢了。
張舉人便又道:“那你先在我后頭站著,萬萬不可隨便聲張什麼,免得沖撞了官駕,他們方才說什麼學士,卻不知是什麼名堂,罷罷罷,你到后頭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
張靜朝張舉人作揖,想著自己身后還有個包袱呢,便將包袱給左鄰右舍的人幫忙拿了,又想到,自己的綸巾沒戴,竟有些急了,自己是去務工的,工作忙碌,漸漸的也就沒有讀書人的講究了,現在倒好,如此重要的場合,沒有頭戴綸巾,怕是要讓人取笑。
他顯得極不自信起來,遠遠的看著那被無數人擁簇的知州。
接著,便有文吏似乎是低頭在翻看公文。
可這時,卻來不及了。
遠處,竟有馬蹄傳來。
又有人來了。
張舉人心里咯噔了一下,啥情況。
浩浩蕩蕩的馬隊隨即到了村口。
而那知州和下頭的諸官一看,卻像長松了口氣的樣子。
那馬隊為首,是一個穿著欽賜麒麟服的人,卻是翰林侍讀學士唐寅。
他是奉旨來下旨的。
左右卻都是禁衛。
本來唐寅該坐車來的,可他習慣了騎馬,而且恩師也鼓勵大家騎射,因而,一路飛馬疾馳而至,隨即,翻身一下馬。
方才還繃著臉,高高在上的知州和知縣們一下子面上洋溢起了笑容。
眾人紛紛上前,將唐寅圍起來。
唐寅也是四品官,可他是翰林侍讀,是明日之星,這知州別看品級和他相同,地位卻是云泥之別。
知州笑吟吟的朝唐寅行禮:“唐侍讀,吾與諸同儕早盼你來了。”
唐寅卻不太搭理知州,方都尉的門生,脾氣都養的有點怪,打交道,不存在的,無數官場上的人,想著鉆營,想著如何與人打交道,可方繼藩的門生,不需要這個,因為哪怕你不鳥人家,人家也很愿意和你做朋友。
唐寅公事公辦的樣子:“本官奉旨而來,特來宣讀敕命,敢問,張森的家人在何處?”
“這……張學士……張學士……”知州苦笑:“因為公文來的太急,下官一聽說欽使要來,不敢怠慢,便火速趕來了,這……這……”
唐寅道:“尋鄉人一問便知。”
說著,看到了遠處儒衫綸巾的張舉人,便點了點他:“你……來。”
其實唐寅還算平和,已經很有禮貌了,可在別人眼里,卻頗有幾分頤指氣使的樣子。
畢竟唐寅是練水兵出身,那些動不動就嗷嗷叫的水兵,靠著溫文爾雅,是鎮不住的,得有一股子虎氣。
張舉人遠遠看到了之后,一聽是叫自己,心里駭然,卻不知這又誰,知州諸官對他如此客氣,這定是更了不起的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