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的疫病,十之七八,便都是依靠如此途徑傳播。
正因為如此,許多人都等在此看著呢,也因為如此,劉清的腦子里,可清清楚楚的記得往年傷寒癥的數目。
往年至少是一萬五至兩萬人染病,而今年這個時候,人數竟是大大的降低,只剩下了一兩成,而死傷者,亦只剩下了一成。
這每年傷寒的數目,雖是有多有少,卻不會有太大的偏差,可今年……
唯一的解釋……就是這口罩的效果。
劉清情不自禁的,打了個寒顫,他低頭,看了看自己的手。
這是下意識的動作。
他娘的……
本官的身子里,莫非也有無數的細蟲?
憑著細蟲的理論,既然可以杜絕有害細蟲的傳播,反推回去,不是證明了細蟲論的正確嗎?
這細蟲,根本就無法被人察覺。
可偏偏,居然被人證明了它們的存在。
這方繼藩,連一個太徒孫,都這樣的厲害?
最重要的是,這一次,就救下了一千多條人命哪,更不必說,這麼多被傳播的傷寒患者,絕大多數,都是尋常百姓,一場病來,不但不能勞作,還要支付高昂的藥費。
這還只是一年,十年累計起來,是多少人?這也還只是京師,若是加上兩京十三省的百姓,又能救多少人?
“……”劉清嘴唇哆嗦著。
居然朝著吳英撲過去。
吳英嚇了一跳,下意識的道:“府君,您這要做什麼?”
誰知道,劉清的眼睛看著虛空,卻是和吳英擦身而過。
“……”吳英有點無言,府君瘋了?
卻見劉府尹走到了門檻處,彎腰,將地上的草人撿起來,仔細的撲打了上頭的灰塵,嘴里念念有詞:“得罪了啊,得罪了啊……”回過頭,看了吳英一眼,劉清的眼里,陰晴不定起來。
救活了這麼多人,這是多大的功德啊。
作為天子腳下的父母官,劉清還是很相信這天理循環之學的,所謂天理昭昭、報應不爽,反過來說,只憑一個學說,就救治了這麼多人,這是多大的功德啊。
不只有功德,還有大功,這是濟事之功啊,在這個過程之中,順天府,也是出過力的。
比如說……順天府就曾不畏戶部的淫威,努力為醫學生們爭取戶部的錢糧撥發,否則,醫學生們哪里來的口罩?
劉清轉瞬之間,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。
一下子,腰桿子挺直了。
“戶部的錢糧,撥了沒有,他們什麼意思?這口罩的采買,乃是攸關著百姓的性命,錢,能買來命嗎?朝廷是用來做什麼的,是用來治民和護民的,這戶部,就為了幾萬兩銀子,錙銖必較,成日擺臉色,尤其是那個方主事,此人真不是東西,老夫早瞧他不順眼了,下條子,他若是再不給銀子,別怪本官上書彈劾他,到了御前,非要舍下這張老臉,和他算一算帳不可。”
吳英有點懵。
咋府君說話牛頭不對馬嘴呢?
吳英小心翼翼的道:“府君,傷寒的數目,出來了。”
“本官知道。”劉清背著手,瞪了他一眼,覺得這個家伙很不懂事,當初自己怎麼就讓他做了戶部司吏?
劉清板著臉道:“那還愣著做什麼,趕緊奏報入宮,這奏報,老夫親自來寫。還有,你讓張都頭、王都頭二人,召集一下差役,讓他們敲著鑼,到內城、外城去報喜,噢,對了,明日,給老夫訂一份《求索》的期刊來。”
“學生明白,明白……”吳英小雞啄米點頭。
求索期刊……府君都看?
那以后,府君是不是開口都要說細蟲了?
嗯……自己看來,也得訂購一份,畢竟,府君看了,府內的同知和判官以及典簿等佐官都會看,再之下,只怕文吏想在上官面前搭個訕,也需知曉一點《求索》中的內容,方可應對……
“學生這就去辦。”
“快去,不可耽誤了!”劉清抖擻精神,能成為順天府尹的人,哪一個不是歷經了宦海浮沉的老油條,他定定神,將收入袖里的小稻草人取出來,上頭‘某某某’人的字跡,已經很不清晰了。
等那吳英一走。
劉清便樂了,一手握著稻草人,另一只手指著它道:“這幾日,受罪了,莫要見怪,哈哈,你這小調皮,竟還挺結實,千人踩了、萬人踏了,竟還不傷分毫,來來來,本官以后定好生相待。你我往后,相敬如賓。”
說著,鄭重其事的取了一個匣子,將稻草人裝進去,擱到案頭,隨即,取了筆墨,低頭,皺眉,隨即揮毫!
…………
奉天殿。
弘治皇帝低頭看著來自于一份源自于定興縣的奏報。
這奏報乃是歐陽志親手所書,這份奏報很厚實,足足有一沓之多,說是奏報,可實際上,卻是關于定興縣所有隱戶、隱田的資料。
歐陽志查出來的隱戶,足足有三萬戶之多,這可是近十萬人口,幾乎占了定興縣在編黃冊人口的一半。
而隱田就更可怕了,通過重新的清丈之后,查出來沒有納入官府治理的田地,竟有兩百多萬畝。
看著這個數目,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數目竟是如此的巨大。
弘治皇帝頓感如芒在背起來。
在下頭,劉健等人,也在各自分取關于歐陽志的奏報來看。
顯然,劉健等人,也嚇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