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繼藩感慨道:“殿下信不過劉瑾,還信不過臣。”
朱厚照便頷首:“既如此,便讓劉瑾那奴婢去吧,別丟了本宮的臉便是。”
說著,朱厚照樂不可支道:“殺千刀的,敢不繳稅賦,他們都說,這太祖高皇帝英明的很,可本宮聽著,卻一點都不英明,當初,怎麼就讓這群人不繳稅呢。”
方繼藩心里吐槽,太祖高皇帝英明?那只是人家當著你面而已,背后里,還不知將這朱元璋罵成什麼樣了,方繼藩道:“此一時彼一時而已,當初國朝初立,儒生本就稀少,太祖高皇帝雖對士人嚴厲,可為了安穩人心,這才定下了此策,哪里想到,此后百年,土地兼并的不成樣子,富者,田連阡陌;貧者,腳無立錐之地。百年尚且如此,再過百年之后,會是什麼光景呢?這些家里有這麼多地的人,真是無恥啊。”
朱厚照臉一紅:“別罵人,本宮也有許多地,你也有許多地。”
“……”方繼藩面不改色:“這不一樣,殿下和臣……啊……今日日頭真好,殿下,咱們去打邊爐嗎?”
朱厚照唧唧哼哼:“近來吃牛肉吃的有些膩味了,吃驢,本宮愛吃驢。”
二人出了戲院,方繼藩囑咐著戲院上下,趕緊排練,便和朱厚照尋了溫艷生。
難得有休憩的好時光,這些日子,賣房實是辛苦。
次日一早,歐陽志便動身了。
他只一身儒衫,洗的槳白,他不愛美食,不喜華美的衣衫,是個極無趣的人,只背著一個行囊,帶著新的任命,到了方繼藩的門前,行了弟子禮,轉身默默而去。
晨曦的一道光,照耀在他的背脊上,仿佛是為他專程送行。
劉瑾的包袱,就大的多,他雇了十幾個幫閑,預備了幾輛大車,車里什麼吃的都有,這樣的話,就不怕挨餓了。
方繼藩雖沒有出面親自相送,卻是站在自家的宅院的閣樓上,閣樓上只是小窗,自小窗里,可以看到歐陽志的背影,目送著歐陽志消失在視線的盡頭,方繼藩吁了口氣,打了個嗝,驢肉,真的……很不好消化啊。
閣樓之下,吵吵嚷嚷,孩子們做著早操,他們一個個,比從前壯實了一些。
這些接近四歲,甚至五歲的孩子,面上稚氣未脫,哪怕最小的方正卿,也不小了。
晨操時,他們還需念口號。
“人之初、性本善,性相近,習相遠。茍不教,性乃遷。教之道,貴以專……”
方繼藩背著手,低頭,看著這些孩子。
起初的時候,孩子們還是很調皮的,或者……都不愿吃苦。
一旦方繼藩嚴厲起來,不少孩子,只知道哇哇大哭。
可人就是如此,一旦讓他們習慣,漸漸的,適應了過來,這些不大的孩子們,身體里仿佛就已打了一個烙印,仿佛,這早起晨練,上午讀書,正午午睡……都已成了習慣。
這個年紀的孩子,既是長身體的時候,其實,也是性格養成之時,且一群孩子在一起,是最容易培養他們的性格的。
朱載墨隱隱然,已通過時不時的揍徐鵬舉,獲得了威信,成為了孩子王。
這令方繼藩對于方正卿倒是有幾分憂慮起來。
這孩子……不像自己啊。
一丁點霸氣都沒有!
…………
一封奏報,已送至戶部。
戶部侍郎楊業,取了奏報,只垂頭一看,面上卻是一愣。
這戶部正在核算今年的錢糧呢。
云南需大量的糧食,這些糧食從哪兒來,實是讓人費心的事。
可現在……
這位楊侍郎頓時面露喜色。
好兆頭啊。
他二話不說,立即命人將奏報送入內閣。
此時是正午,在文淵閣里,大明宮別出心裁的設計了一個陽光房,四面除了木框之外,幾乎都是玻璃,京師的天氣干燥,夏日的日頭,卻并不毒辣。
此時,讓人拉開了三面的窗簾,劉健、李東陽和謝遷三人,坐在這暖洋洋的太陽之下,徐徐喝茶。
歐陽志已是啟程了。
據說還去了一個劉瑾。
劉瑾是誰?
三人面面相覷。
不過慢慢的,他們倒是開始有了一丁點的印象。
就是那個在江西立了功勞,據說還得了陛下嘉獎,最后又死而復生的太監。
劉健聽到會有一個鎮守太監去,下意識的松了口氣。
心情也爽朗了一些。
畢竟,是人都明白,鎮守太監是干什麼的。
“這方繼藩,對他的門生歐陽志倒是不錯,老夫此前,還對歐陽志有所擔心呢。”
劉健苦笑。
謝遷頷首:“是啊……這個劉瑾,雖不知是什麼人,可顯然……是讓他去做臟事的,這倒是成全了歐陽志的名聲。”
劉健呷了一口茶:“眼下,已有許多人看出了眉目,不過……這一次畢竟沒有大張旗鼓,只要朝廷默不作聲,暫時,是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反對,可是于喬、賓之,你們可要小心防范和應對。”
二人連聲說是。
劉健道:“這玻璃房里,真暖和啊,可是……卻不知什麼時候,暴風驟雨就要來了。”搖搖頭,劉健苦笑:“還有,魏國公請求入京,陛下已恩準了,你們知道嗎?”
“略知一二。”
謝遷眼中帶笑:“魏國公的脾氣,歷來不好,他的親孫子,去了西山書院,想來……他已急了吧,這一次,是來看孫子的。”
李東陽道:“依著魏國公的火爆脾氣,方繼藩這一次,只怕有大麻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