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行人自清早開始出發,一路幾乎是跋山涉水,到了正午,距離大明宮,竟還遠著呢。
倒是出城之后,與勇士營會合,在官兵的幫助之下,境遇好了少許。
御馬監掌印太監張昭田滿腹心事,他和劉健還算相熟,此次是張昭田親自帶兵,因而前來向劉健見禮。
劉健看了他一眼:“聽說謹慎殿塌了?”
張昭田頷首:“是……”
劉健心里苦笑,京里已成了一片澤國,朝廷不知需多少錢糧賑濟,現在這宮里,怕又是……
“損失幾何。”
“若要修葺,至少四十萬兩銀子……”
劉健:“……”
謝遷在旁,忍不住道:“即便是天災,卻何至如此,你自己向陛下交代吧。”
張昭田忍不住道:“這與奴婢何干,實是天災,又非是人禍,再者,這麼大的風雨,京里有哪一處宅邸是好的,這……這情有可原,二公,陛下對你們信任有加,請二公美言。”
劉健看著他,只是搖頭苦笑。
張昭田做人低調,其實還算是個好宦官,至少作為御馬監的掌印太監,他給人的印象還是不錯的。
可是……美言……四十萬兩銀子怎麼來?
張昭田見如此,便忍不住道:“何況……奴婢想來,那大明宮現在只怕更加糟糕吧……紫禁城尚且受災如此嚴重……”
“休要胡言,趕緊出發吧。”
“是,是。”張昭田也覺得失言,倒像是,自己盼著大明宮出點事一樣,他方才實是情急,才口不擇言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西山至新城受災并不嚴重,雖也泥濘,因而一看到停了雨,方繼藩便連早飯都沒有吃,便往新城趕了。
新城那兒,可是自己的命根子啊。
身家性命都丟進去了。
還指望方家能靠這個,吃個一千代人呢,若是出了什麼事,因這三百年難一遇的天災,而使新城受挫,往后,還有人買房嗎?
朱厚照比方繼藩更急。
他已算不清,自己到底欠了多少債了,倘若債主鬧到了父皇那兒去,父皇非剮了自己不可。
二人匆匆打馬至新城。
而新城這兒……放眼看去,一棟棟早已建了框架的房子矗立,早已修建好的部分道路除了一片狼藉之外,都還完好。
無數無處可去的匠人們,這幾日都躲在搭建的房里避雨,現在眼看著天放晴了,便紛紛出來。
因為暴雨,所以到處都是吹斷的樹枝和不知從哪里飛來的碎石和草屑。
有一些腳手架倒了。
至于……積水……
說也奇怪,除了小水洼之外,倒沒有什麼大的積水。
于是乎,匠人們都開始忙碌起來。
已經耽誤了這麼多日子的工期,這可不算工錢的,西山建業給工錢很大方,少干一日活,就少賺一日銀子。
因此,所有人都主動開始對新城進行清理。
這新建的宅子里,雖還未開始裝飾,可里頭,卻基本上沒有什麼殘破的痕跡。
一方面是這是完全的磚石結構,又動用了較為堅固的混凝土,再者,沒有積水,需知積水對于建筑的破壞是根本性的,尤其是木質的結構,一旦泡上了幾天,用不了多久,這建筑的根基,幾乎便完蛋了。
何況,又因為混凝土的緣故,所以根基打的牢。
某種程度而言,其實空心磚也出了一份力。
這空心磚結構并不比實心磚要差。
不只如此,還更隔音,更容易保暖。
又因為較輕的緣故,雖有強大的外力,卻不至出現整個框架的擠壓變形。
而應付積水。
卻是事先在新城規劃的下水道出了大力。
雖是雨水極大,下水道也未必能承受這三百年一遇的暴雨,可畢竟雨水有了排泄的渠道,清早的時候,確實地面上還有大量的積水,可到了方繼藩和朱厚照趕來的時候,基本上就已排泄了個干凈。
而又經過了匠人們一陣清理,轉眼之間,這新城同時在建的上千宅邸和衙署,似乎毫無經歷如此強風和驟雨的痕跡。
緊接著,六七萬匠人、苦力,便又開始忙碌了起來。
人們重新開始攪拌混凝土,或是挖地基,又或者前去遠處的窯爐里運輸瓷磚、空心磚等建材。
一切都是井然有序。
道路的清理,反而使這縱橫交錯的新修道路煥然一新,那半月前鋪就的瀝青,經過一陣雨水清洗之后,竟如新的一般。
方繼藩見沒什麼大問題,才長長松了口氣,遠處,是大明宮,大明宮似乎也沒什麼異樣,哪怕是那高聳的鐘樓,也依舊傲然矗立。
朱厚照長長的松了口氣:“太可怕了,幸好本宮最近積了一些德,如若不然,這新城若是出了岔子,本宮便只好以死謝天下。”
方繼藩心里想,你是不會死的,畢竟你臉皮這樣厚。
不過……方繼藩心情也爽朗起來:“是啊,沒出事便好,說實話,之所以如此,還是大家伙兒都淳樸啊,大家都是實在人。”
這是實在話,方繼藩的利潤極高,所以修筑道路和建宅子,可以不惜工本。
而這時代的匠人們,給他們一口飽飯,有了點兒薪水,他們便感恩戴德,自覺地這是好日子,來之不易,都肯下苦功夫。
自然,也離不開一批西山書院下設的工程學院的生員們死腦筋,他們幾乎都是按圖施工,監督起來,也還算給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