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太皇太后懷里的朱載墨一聽這咚咚咚鏘,頓時激動了,像吃了槍藥一般,口里咿咿呀呀著什麼,露出**牙。
只是這鑼鼓聲如雷,他說什麼,誰也不曾關注。
此時,卻先有宮婢、楊家四郎和公主登場。
公主乃是個名角,這些日子,努力的改換唱腔,卻也有模有樣。
朱厚照演著小生,自是這楊家四郎,他邁著步,在臺上踱步之后,高唱:“金井鎖梧桐,長嘆空隨一陣風……”
而后,回身,坐下,長吁短嘆一聲,繼續開唱。
這唱腔,自是和后世無法相比。
可楊家四郎身上的戲服,雍容華貴,極引人奪目。卻后臺的曲調,亦是幽長。
這第一句,金井鎖梧桐,長嘆空隨一陣風……便立即將人鎮住了。
這便是四郎。
四郎探母的四郎,怕不是鼎鼎有名的楊家將,這楊家四郎吧。
弘治皇帝皺眉,似乎也開始感受到了,戲臺上,那楊家四郎的惆悵。
李東陽卻是暗暗頷首點頭,目不轉睛。
而后,公主款款而上,這楊家四郎,開始表達了自己思母之意。
里頭的唱詞,無一不精,既俗卻又帶著雅,素雅共賞,哪怕是沒怎麼讀過書的宦官,竟也聽得明白,竟忘了伺候,似乎開始沉浸在了故事之中。
朱厚照站在臺上,起初有些小小緊張,隨后,反而放開了。
他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,樂于表現自己,腦海里,所有唱詞都清晰,他一字字唱著:“統領貔貅戰沙灘,失落番邦十五年。高堂老母難叩問,怎不叫人淚漣漣。”
這四郎探母,出自北宋年間楊家將的故事,卻是說楊家將兵敗,楊四郎被生擒,楊四郎人在曹營心在漢,雖已娶了番邦公主,卻是日思夜想,念著母親,于是才有了四郎探母。
這故事曲折,卻又淺顯易懂。
且這戲融合了許多戲曲,但凡是聽過戲的人,都能看的明白。
隨著那音樂的節奏,所有人開始沉浸在了劇中。
其中有一段故事,卻是楊四郎向公主道出自己真實身份,幾乎所有人,都揪著心,只恐楊四郎有難。
戲臺上的青衣、小生,他們一舉一動,竟都牽動人心。
太皇太后看的癡了。
竟顧不得朱載墨在那激動的張牙舞爪,咿咿呀呀的大叫:“要打了,要打了,打死他。”
那鑼鼓聲很響,將朱載墨嗷嗷叫的聲音淹沒。
…………
弘治皇帝凝視著戲臺,竟也開始愈發的認真起來,這個故事里,既有番邦公主與楊四郎的夫妻之情,且還有人在曹營心在漢,心憂家國的忠孝。
說句實在話,一幕戲,能從話本而后擺上臺,最后延續至明清兩個時代,它的價值觀,絕對是最符合當下的觀念的。
這部戲,本就講的是忠孝二字。
弘治皇帝早聽膩歪了才子佳人,此時竟是動容,心里好像被抓著一般,趕緊去見佘太君啊,趕緊哪,卻不知這母子,何時相見。
這就如一樣東西勾著一般,在音樂的渲染,老生、小生、青衣的不斷分分合合之中,在他們的唱腔之中,整個人,竟是沉浸其中,拔不出來。
楊四郎開始探營,卻是讓人揪心起來……
弘治皇帝見楊四郎遭遇了危險,忍不住,豁然而起,額上青筋曝出,便恨不得說,這楊四郎若是死了,這戲臺上的人,統統治罪。
…………
太皇太后端坐,卻是凝視著戲臺上的楊四郎,這楊四郎的唱腔越發的圓潤,聽著極舒服,她面上動容,既被這故事所感染,可與此同時,卻又不免,想到自己的兒孫們,對自己的孝順,他們,可不就是楊四郎,自己乃是佘太君嗎?
而四郎探母的戲,卻在佘太君和楊四郎相見之后,戛然而止。
留下了萬千懸念。
事實上,后頭本還有故事,可方繼藩可不敢讓楊四郎又回到番邦,做他的駙馬。
這是立場問題,我方繼藩……他楊四郎,都已歸了宋營,怎麼還能回到番邦,與大宋刀兵相見呢。
只是……當這楊四郎與佘太君相見時,不少命婦,卻都已哭的稀里嘩啦。
太皇太后也是喜極,被這母子之情所感動,眼角的淚水滴滴落下。
隨著那鑼鼓又響。
終于,一臺戲,已至尾聲。
“好孩子啊,真是好孩子,這四郎,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。”周氏眼里婆娑,看向張皇后和朱秀榮。
張皇后眼眶也紅了,唏噓不已:“是啊,此等至孝之人,理當獎賞。”
太皇太后巍巍顫顫低頭,見朱載墨已是睡了,這麼響的銅鑼,他也呼嚕聲依舊,趴在太皇太后膝上。
太皇太后感慨萬千,忙道:“快,不要讓孩子著涼了,抱去殿里。”
宦官抱了朱載墨走。
太皇太后才站起,道:“好。”
她說一聲好,早已哭的稀里嘩啦的命婦們,才反應過來,紛紛叫好。
另一邊,弘治皇帝已起身,踱步,忍不住道:“這個楊四郎,實是至孝,大明以孝治天下,此戲,看的朕真是捏了一把汗,他們唱起來,竟出奇的有意思,此前,可有這等戲嗎?演楊四郎的人,真是極好,想來,太皇太后也一定高興的很,賞他五萬金。”
隨來的眾臣,也都沉浸在這戲中,有些走不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