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厚照眼睛微微闔著,目中掠過了精光,斬釘截鐵的總結道:“此等只善于騎射的軍馬,看似強大,實則,不堪一擊!”
不堪一擊……
這口氣,真是狂妄到了極點。
倘若在從前,朱厚照這樣的口吻說話,怕早被他父皇給拍死了。
你又來胡說。
可今日……
眾人凝神聽著,一臉恍惚,是這樣嗎……
居然……很有道理的樣子。
可是……其實任何人只要想想,都會覺得頭皮發麻。
說來容易,做來難啊。
大漠之中,遇到數倍于己的鐵騎,既要你當機立斷,又要你帶著人,沒有絲毫猶豫的發起攻擊,更別提,殺入敵陣,出生入死,反復對韃靼人突擊,這需要何等的氣魄和勇氣。
弘治皇帝看著這衣衫襤褸的朱厚照,突然有一種錯覺。
長江后浪推前浪啊。
他不禁感慨:“繼藩說的對啊。”
朱厚照一愣:“父皇,老方說了啥?”
弘治皇帝笑吟吟道:“夸你呢。”
朱厚照面帶從容不迫的微笑,呀,還是老方知我。
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,又道:“順道他也夸了自己。”
“……”朱厚照心里說,這果然就是老方,原滋原味,沒有變。
方繼藩尷尬的笑了笑:“主要還是夸殿下,我只是順帶的。”
此時,卻已有幾個騎士飛馬而來,下馬,他們手里抱著匣子,這匣子里,自是那韃靼汗的人頭,數人上前,遠遠的,君臣們便聞到了一股石灰的味道。
朱厚照道:“父皇,這便是那孛兒只斤·巴圖孟克的人頭,父皇不信,親眼看看便知。”
弘治皇帝忙擺手:“不必看了,朕還信不過自己的兒子嗎?”他回頭看了一眼百官。
劉健等人,已是徹底的驚的不知該說什麼好了。
幾乎已經可以確信,孛兒只斤·巴圖孟克確實授首。
這是自土木堡之變來,對韃靼人至今為止,最偉大的一場勝利啊。
這場勝利的可怕之處就在于,太子殿下,竟是依靠韃靼人的作戰方式,徹底擊潰了韃靼諸部,甚至與數倍的韃靼人進行騎兵對決。
韃靼人的所謂弓馬,竟徹底敗于大明之下。
太子殿下……真的神了。
此刻,再回想起方繼藩的話。
為英宗皇帝雪恥。
這英宗皇帝,乃太子殿下的曾祖父,十數年來,兢兢業業于此,此乃大孝啊,國朝以孝治天下,若以此而論,這太子殿下的行為,幾乎無可指摘。
當然最重要的是。
你說這是窮兵黷武,卻也不對。
因為……太子的打法,看上去很經濟實惠啊。
李東陽笑呵呵的不斷點頭,省錢啊,一千多騎兵,如此大的戰果,若當真一路燒殺,卻沒有戕害婦孺,道德上,無可指摘,且還嚴重的破壞了,大漠本就脆弱的經濟,斬殺了延達汗,整個大漠,勢必群龍無首,少不得,又是一場各自為戰的紛爭。
韃靼分裂,指日可待,大明三十年內,北方再無外患。
這不正是他這個內閣大學士,兼戶部尚書,所期待的嗎?
李東陽上前,朝朱厚照行了一禮:“殿下大孝之心,臣欽佩不已。”
他沒有去提及戰果,說實話,作為內閣大學士只談兵,就顯得格調低了,這是仕宦們天然的思維,所以他著重強調的,乃是大孝,大孝這玩意,很高級。
兵部尚書馬文升面帶慚色,心里說,糟了,兵部花了這麼多錢糧,也沒多少戰果,太子殿下開了這個頭,以后,兵部再花大銀子辦小事,只怕日子真沒法過了。
可無論如何,馬文升作為兵部尚書,自知太子要立此大功,何其難也,這兵馬調度,此等勇氣,每一個,都說的輕巧,可世上,根本沒有幾人,能夠做到。
馬文升一臉羞愧,直接拜倒,行了大禮:“臣馬文升,忝為兵部尚書,素來無功,尸位素餐,實是無地自容。殿下以千騎討賊,獲賊酋首級,斬殺巨萬,此功,足以光耀萬年……”
那王鰲、張升人等,心里也是震撼無比。
雖說張升心里總覺得不是滋味,太子殿下你沒事拿我全家發誓做啥,招你惹你了,可元錫,也跟著太子殿下出了關,他本就心急如焚,現在太子和元錫不但回來,還立有大功,此時還能說啥,夸張的道:“殿下之功,千年未有也!”
眾人側目看著張升。
張部堂,有點夸張啊。
尺度直接拉到了一千年。
可細細想來,太子是千年未有之功,他兒子是啥功。
王鰲亦朝朱厚照拜下:“臣此前,對太子殿下,多有腹誹,今太子殿下護國安民,臣也服氣了。”
大孝、經濟實惠,還斬了賊酋。
這種種的因素,疊加起來。
再沒有人認為,太子殿下只是一時貪玩,而非要出關作死了。
士大夫們就認這個。
劉健和謝遷心里,也不禁感慨,從前總說頑劣、頑劣,現在方知,太子殿下,是有極大的閃光點的,很了不起啊。
朱厚照忍不住要將手叉起來,面龐激動的通紅。
方繼藩再后頭一看,就知道朱厚照定是死性不改,站在他身后,猛地一扯他的后襟。
朱厚照明白了,手又放下。
老方這方面,簡直就是現成的教科書。
朱厚照一副謙虛的口吻:“這不算什麼,倒是本宮,很是慚愧,只立了些許功勞,卻受諸位師傅,如此夸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