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治皇帝沉默了。
劉健等人,也陷入了沉寂。
可馬文升卻還是嘆口氣:“太子殿下……他有大志,誒,老夫,確實無話可說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他畢竟是太子啊,千金之子坐不垂堂……”
此時,卻有宦官匆匆進來,他氣喘吁吁,急的搔頭搔耳:“陛下,陛下啊……陛下……”
眾人凝視著這宦官,弘治皇帝本就心里懸著,聽著方繼藩的話,內心,又何嘗沒有反省。
太子……當真是那個,銘記著恥辱,為了一雪前恥,這才如此嗎?
所謂的頑劣,難道真只是他的表象?
“何事?”
宦官急切的道:“陛下,有快馬來,有從蘭州來的快馬,在城外,他們說……太子殿下……太子殿下回來了……”
太……子……殿……下………回來了?
弘治皇帝一驚,腦子里,已是嗡嗡的響。
“他回來了?”弘治皇帝豁然而起,凝視著這宦官,生恐,這宦官說錯了話。
“你再說一遍!”
“太子殿下……他回來了!”宦官道:“這個功夫,只怕已經打馬入城?”
“太子殿下,是從大同回來的。”
劉健等人,一臉驚詫。
大同,怎麼可能是大同。
要知道,太子殿下,乃是從蘭州進入大漠的啊,這蘭州距離大同,數千里啊。
太子殿下,這豈不是說,太子殿下,直接橫穿了大漠,而后,自大同入關?
倘若如此……
眾人紛紛看著方繼藩。
方繼藩這家伙……有點神!
方繼藩聽罷,也早已心花怒放。
原本還因為自己師兄的死,心里頭,有一丁點的難過。
可現在,這一丁點對師兄故去的難過,一掃而光,沒時間了,下次再懷念師兄吧。
方繼藩眉一挑:“你看,兒臣就說嘛,太子殿下,再怎麼樣,哪怕是被韃靼人攆兔子一般,保命卻是足夠了,肯定死不了,咱們大明的太子,非常人。
陛下,兒臣說句掏心窩子的話,兒臣這些年來,其實也沒教導他什麼,忝為少詹事,實在是慚愧的很哪,也就平日,教一教他做人的道理,堅定了一下他的志向,點撥了一點他的弓馬,傳授了一點兵法心得,誒呀,我得去接他了,陛下,告辭,告辭,我走了呀。”
方繼藩嗖的一下,已不見了蹤影。
小朱秀才就是這般,有時候總是纏著自己,討厭的很,可這麼多日子不見,竟是有點兒怪想念的。
方繼藩健步如飛,出了暖閣,直接撞翻了一個宦官,那宦官誒喲一聲,倒地,剛想脫口罵,一個銀釘子便砸在他的腦袋上,純銀的,有十幾兩重。
方繼藩隨手丟下一錠銀子,一面疾奔,一面道:“去買棺……去治病吧!”
…………
回……回來了……
弘治皇帝腦子嗡嗡的響。
他身軀微微顫抖,看著方繼藩方才所站的位置,這小子,早已是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于是,左右張望,看著劉健等人。
劉健等人,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。
終于……折騰夠了啊。
回來了……也挺好。
很好。
太子殿下……在關外,吃了苦,想來,就收了心,或許,有了這一次的磨練,從此之后,再也不會成日想著雪恥了。
“陛下……”
弘治皇帝卻已動身,道:“走……去午門,去午門看看。”
…………
朱厚照打馬回到了闊別已久的京師。
騎在馬上,數月不見,這京城,讓他既陌生又熟悉,這出關,宛如離了人間一般,而今,回到這里,心里少了熱血和沖動,卻多了踏實的感覺。
他一路策馬狂奔,大叫道:“叫個人去西山,喊老方來,本宮要讓老方看看韃靼汗長得有多丑!”
說罷,又道:“不對,這時候,天色還早,正午還沒到呢,他十之八九在公主府呼呼大睡,叫個人去公主府,去將他叫起來。”
說罷,風馳電掣一般,疾馳在長街上,這街上的人,嚇的面如土色,聽到這急促馬蹄,下意識的紛紛躲避,自然免不得一陣痛罵。
還是大漠里好啊,想跑哪兒跑哪兒,在這京里,連騎馬都放不開。
朱厚照心里想著,一路奔馳,眼看著,要到紫禁城,前方,卻見一個跑的比兔子還快的人,歡天喜地朝他招手。
那家伙,挺眼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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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八十九章:太子彰國威
方繼藩……
朱厚照眼睛亮了。
這家伙,今日起的這樣的早。
朱厚照快馬上前,大笑道:“老方,快看哪個貴人來了。”
“朱貴人。”方繼藩大叫道。
“……”
這名字,怎麼又歧義呢。
朱厚照坐在馬上,不禁臉微微一紅,隨即翻身下馬,一把將方繼藩抱住:“哈哈,老方啊老方,你竟是瘦了,是不是很掛念本宮哪,不打緊,哭吧,哭吧。”
“不哭。”方繼藩憋著,眼睛有點濕潤。
說實話,自來到這個世上,有人將自己視為天人,有人視自己為人渣,有人同情自己,也有人對自己一臉鄙夷,又或者,有親人給予自己關愛,可從沒有人,真正如朱厚照這等傻乎乎的人一般,和自己真正平等的相處,這種情義里,沒有鄙夷,也沒有同情,完完全全,只是視彼此為朋友,如此而已。
可這如此而已的東西,卻是彌足珍貴。
兩世為人,那種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獨感,是何等的催人心老啊,以至于,方繼藩變壞了,滿是偽裝,腦子里,各種和這個世界全然不同的思想和想法,也只有跟朱厚照這等傻乎乎的人,才能交流,而且……對方居然信了,不只信了,還不覺得有啥大不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