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氣,喃喃道:“原來是這個人,此人……倒不失為忠義,竟也能明白如此事理。太子……”
朱厚照突然覺得面上有光,自己跟前的奴婢,都比這些翰林強呢,朱厚照想要叉起手來,習慣了,可手剛要提起,卻又乖乖放下去:“兒臣在。”
弘治皇帝道:“好好善待此人,此人,比其他宦官,有出息的多。”
“噢。”朱厚照頷首點頭。
經歷了兩場離別,劉瑾在朱厚照心里,分量本就不輕。
…………
劉文善頷首:“自此之后,我便是你的恩師了。”
劉瑾一臉渴望,得到了劉文善的肯定,突的淚水泛濫而出:“學生叩見恩師。”說罷,朝劉文善磕頭。
劉瑾看了一眼劉文善,突又道:“先生姓劉,學生自也姓劉,五百年前是一家,現在學生拜入先生門下,往后,先生就是學生的爹了,學生以后叫先生干爹。”
“……”
這是太監們的傳統啊。
文人愛以師生相稱。
而太監們,卻有隨便認爹和兒子的毛病。
劉文善一笑,能說個啥,他只覺得這個麻子,很可憐,也覺得此人,很有悟性,他是第一眼看到這個麻子來聽課,可方才對于楊雅的指責,卻無不都是對新學最精彩的詮釋。
劉文善抬眸起來,而后正色道:“吾繼續授課吧。”
他輕描淡寫,而后道:“若是不愿意聽,不認同的,可以出去!”
他手指了門口。
這話,是對這些翰林們說的。
你們不愛聽,就不要在此打擾別人聽課。
劉瑾二話不說,眼睛里掛著淚,卻是笑嘻嘻的尋了位置跪坐下,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。
其他的生員,也都肅容,紛紛跪坐。
楊雅覺得劉文善的話,極刺耳,方才那無數人的憤怒,真的嚇著他了,他無法理解,為何有人對自己,竟有如此滔天的仇恨。
他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,可似乎又隱隱覺得,自己錯了,可錯在哪里呢?
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,翰林清流滋養的讀書人臭毛病,在此時發作,他冷哼一聲,轉身道:“我們走。”
這話,是對其他翰林說的。
可他其他的同僚們,卻一個個低垂著頭,羞愧的抬不起頭來。
接著,一個翰林乖乖的跪坐下。
第二個翰林,也乖乖的跪坐下。
平日清高慣了,見誰都是鄉野村夫,被人捧得太高,早已習慣了以救世主一般的心態去看庶民百姓。
而現在……他們挖了煤,開墾了土地,其實也受了苦,只是他們體會到的,不是艱辛,而是覺得自己受了侮辱。
可今日,他們聽到了劉瑾的控訴,看著無數的莊戶對他們的憤恨,他們心里,寒到了極點。
這是一種無以倫比的震撼,雖是荒誕,卻讓他們突然開始懷疑起來,是……我們錯了……
天下的庶民百姓,是這樣的看待我們?
他們決定留下來,端正態度,他們想知道,為何……他們看到的真相,是如此的鮮血淋漓。
一個又一個翰林,乖乖的跪坐下。
沒有人理會楊雅。
對他視若無睹。
甚至覺得,和楊雅為伍,是一件可恥的事。
楊雅心沉了,沉到了谷底。
他孤立無援,顯得有些茫然,想要憤怒的拂袖而去,卻又臉一紅,各種不甘的情緒,涌上他的心頭,無數的目光,都看向劉文善,而劉文善,低頭,在預備著接下來要講授的內容,對一切,視若無睹。
楊雅腦海里,走馬燈似得,變換了無數在西山的畫面。
突然,他苦笑。
他輸了,數十年的驕傲,蕩然無存,翰林的身份,并沒有給予他絲毫的榮耀,竟有些可恥。
他雖不甘,卻突然摘下了頭上的烏紗。
這烏紗帽,他一直都戴在頭上的,哪怕是開墾的時候,他這是要讓人知道,自己乃是官,是高貴的存在。
可現在,烏紗帽摘下,輕輕的放在了地上,楊雅順勢,也老老實實的跪坐了下來。
他終究還是不能心安理得的,走出明倫堂。
劉文善開始授課,明倫堂里安靜的出奇。
哪怕是弘治皇帝。
劉瑾和那些莊戶的話,至今還存在他的耳畔。
這是一種……說不出的感覺。
弘治皇帝也跪坐了下來,用心的聽著。
從前,他對待任何學問,都是抱著帝王的心態去聽,會去分析,這樣的學問,對于帝王的統治,對于教化百姓,到底有沒有幫助。
可今日,他出奇的將自己打當做還在皇子時,那種單純學習的心態,用心的聽講。
朱厚照顯得有些不安分,在弘治皇帝身后,朝方繼藩擠眉弄眼,做著鬼臉。
方繼藩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后腦勺,低聲道:“乖,別鬧!”
………………
第一章送到,其實這樣的劇情不太好寫,人物循序漸進的改變,但又需要在合理的范疇之內,每一個人物,都要細細揣摩,操碎了心啊,求月票,快到月末了,頂不住了,請大家支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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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六十五章:志在千里
一堂課講畢。
這一次,翰林們聽的很認真了。
心中的驕傲,蕩然無存。
他們顯得很沮喪。
因為他們看到了憤恨,他們自以為人們該將他們當做青天,當做綱紀的維護者,現在方知,原來他們收獲的是恨,是無數滔天的恨意。
人都是有良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