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子殿下渾身都是臭毛病……”
弘治皇帝沉默了。
方繼藩道:“可能在陛下眼里,太子所做的,不過是胡鬧,只是和老表們耍著玩,不過是他一時的興致所至。可也正因為,這從上到下的忽視,所以,太子殿下,只隨手給了這些愚蠢的老表們一個甜棗,這些老表們,便對太子殿下,死心塌地,感激不已,臣敢打賭,三十年之后,這里的百姓,他們的子孫,依舊還會記得,太子殿下來過這里,太子殿下在此,帶著他們清理了淤泥,開墾了土地,修筑了堤壩。”
弘治皇帝動容了。
方繼藩又道:“所以,問題的根本,不在于太子殿下,有多好,太子殿下也就給了他們一口飯吃,一個出路而已。問題的根本,在于朝廷對他們的忽視,是這地方上下官吏,發自骨子里的傲慢。陛下的勤政,大臣們可以看到,可這些百姓,看不到啊。”
弘治皇帝若有所思,天氣有些冷,蕭敬要上前,給他披上一件披風,弘治皇帝擺擺手,蕭敬只好無奈退下。
弘治皇帝道:“方卿家此言,真是誅心了,誅了廟堂諸公的心,也誅了朕的心。”
方繼藩樂呵呵的道:“臣是仗義執言。”
弘治皇帝背著手,鎖眉:“朕聽說,太子背后罵了朕。”
方繼藩搖頭:“沒有的事,臣可以用我大明英烈,劉瑾劉公公的名節來擔保。”
“該罵!”弘治皇帝蹦出一個詞兒。
方繼藩樂了。
見弘治皇帝臉色鐵青,又忙是繃著臉:“不該罵,不該罵,罵人終究是不好的。”
弘治皇帝道:“西學的本質,便是這同理,同理,就是和太子這般嗎?”
方繼藩想了想:“西學的理論,歷來是兒臣的弟子王守仁完善,兒臣是個大老粗,能懂個啥。”
弘治皇帝道:“你呀,就是什麼功勞,都愿意讓給別人,難怪歐陽卿家總是說吾師如何如何,朕要聽出繭子了。”他頓了頓:“也罷,朕三省吾身,自己琢磨琢磨吧。”
說罷,上了乘輿。
…………
鄱陽湖縱橫八百里,沿岸蘆葦重重,水泊相連,劉瑾抬頭看天,欲哭無淚。
這里……是鄱陽。
他被抓了,打的鼻青臉腫,可很快,寧王被誅的消息傳來,不少賊子,連夜逃竄,有人帶上了他。
被帶來了這賊子們在鄱陽湖的巢穴,可很快,賊人們散去,各謀生路,劉瑾幸運的,活了下來,只是……看著這百里之內,荒無人煙,劉瑾吸了吸鼻涕,有點冷,可他還是決心,要活下去。
他最后悔的事,自己的雞腿,給人搶了去。
這些日子,都只吃了一些炒米。
太子殿下……奴婢想你。
劉瑾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,而后,咬咬牙,彎著腰,在淤泥里撲騰,片刻之后,他抓起了一只螃蟹,螃蟹在他手中掙扎,劉瑾咧嘴笑了……
…………
一支艦隊,已徐徐的自西向東而來,巨大的艦隊,鼓著風帆,一路東進。
船上的水手們,個個眼里放光。
而今,艦隊已越過了滿臘加,也即是后世的馬六甲,眼看著,安南國,就遙遙在望,他們隨后,將繞過安南,在泉州進行補給,最后一路北上,抵達天津港。
第二次下西洋的艦隊,回航在即。
只是,去時是數十艘大船,回來是艦船的規模,反而銳減了一半。
去時的數千人,而今,回航時,不過區區八百人而已,有的人,死在了汪洋大海之中,而更多人,卻在黃金洲以及昆侖洲,留了下來。
一方面,是有人實在受不了回航的痛苦,另一方面,那里的財富,實是令人難以想象,那是一片還未開發的處NV地,許多人發現,在那里,甚至不需精工細作,哪怕只是隨手撒一些種子,便可得到足夠的口糧,不只如此,那兒人煙稀少,哪怕是有土著,這位土著們,有大量的黃金白銀,只要愿意,哪怕只是拿一匹布,便可換來數之不盡的財富。
新建伯張延齡‘奉旨’留了下來,他帶領數百人,在西班牙人原有的堡壘里,開始建立營地。
而壽寧候張鶴齡,則和周臘,乖乖跟著徐經返航。
徐經對于這兩個劣跡斑斑的人,有一種發自內心的不認同。
可這艦隊上下,幾乎所有人,見了張鶴齡,都忍不住翹起了大拇指。
仁義啊!
壽寧候是真的仁義,這一路上,所有劫掠的黃金、白銀,足足裝了兩艘大船,可壽寧候怎麼著?他大手一揮,統統賜給了水兵和水手,自己,不取分文,毫不利己,專門利人。
張鶴齡本是不肯回航的,他咬著牙,流著眼淚要催促著將士們去那金山,可所有人看了輿圖,數千里地呢,荊棘重重,這點人,怎麼夠去,不去,不去,張鶴齡要哭了,突然有一種自己是二傻子的感覺,最后,他不得已,幾乎被要嘩變的水兵們,拉上了船。
雖然留下了自己的兄弟,可那金山,依舊還遙不可及。
“我張鶴齡,會回來的!”
艦隊里,人們哼著歌,發出歡呼。
這一群從新世界回來的人,已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,他們激動的手舞足蹈,巨大的財富,就在他們的船艙里,堆砌乳山,數不盡的珠寶,無數的香料、象牙,這一趟回來,足以使任何一個人暴富,哪怕家里出了一個敗家子,也揮霍不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