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敬披著一件大髦,頭頂著欽賜的梁冠,大髦之下,則是一件圓領的大紅飛魚服,這里頭,還有一層襖子和毛衣,可即便如此,大帳之外雪絮紛飛,蕭敬依舊凍得哆嗦,口里呵著白氣兒,雙手攏在袖里,蜷著身,又害怕自己腳趾凍著,便來回的在賬外踱步。
歐陽志就在不遠的的小帳里,他去休憩了片刻,到了后半夜,便披著大髦來,如豬肘子一般的手,掩在大袖底下,歐陽志上前,道:“蕭公公,你去歇了吧,學生在此,守一陣。”
蕭敬困的不行,身子弓著如蝦米一般,看了歐陽志一眼:“罷了,也就這兩個時辰了,歐陽侍講手受了傷,還是多睡一會才好,咱已習慣了,想當初,陛下經常熬夜批閱奏疏,都是咱伺候的。”
歐陽志道:“明日還要行軍趕路,我已睡過一陣了。”
蕭敬沉默了。
雖然皇帝和內閣諸公們都對歐陽志贊不絕口。又雖然這歐陽志乃是方繼藩的門生。
說實話,蕭敬對方繼藩挺不待見的,這廝動不動就侮辱自己啊。
可是……看著老實憨厚的歐陽志,蕭敬卻是吁了口氣。
其實……無論任何人,哪怕卑鄙無恥,其實也是愿意和老實憨厚的人打交道的,這人……太實在,實的過了頭,雖覺得有些傻,卻也令人敬佩。
蕭敬不禁感慨:“方繼藩人不怎麼樣,可收的門生……”
搖搖頭:“有勞你了,記著啊,陛下若是說了夢話,你別進去,小心驚醒他,陛下夜里睡不踏實的,尤其是這幾日。還有,大帳里有暖盆子,這炭火,大抵再燒一個時辰,便要熄了,過半個時辰,你貓著身子進去換一換。
若是陛下起了夜,會咳兩聲,這說明陛下全醒了,這隔壁的小帳里,一直溫著一副茶,你端過去,不必試涼熱,那茶一直微微溫著的,正合適。”
歐陽志頷首:“我記下了。”
蕭敬又道:“倘若陛下半夜里大叫小畜生,你別管,陛下自個兒跟自個兒慪氣呢,你徑直進去,反而讓陛下心里不舒服,他得自個兒清靜下來。”
“是。”歐陽志又點頭。
蕭敬交代完了,總覺得還有一些不放心,卻又不知還該交代什麼,索性苦笑,正待要走,黑暗之中,卻有人疾步而來:“陛下睡了嗎?英國公張懋,有要事求見。”
英國公……在這黑燈瞎火的時候……來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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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二十四章:太子出息了啊
英國公。
蕭敬一臉詫異,看著木然的歐陽志。
這歐陽志,還真有……大將之風。
他竟不驚訝……
蕭敬更是詫異無比了。
要知道,這肯定是出了天大的事啊。
英國公的職責是什麼,是作為先鋒,他是主將啊,主將豈可擅離職守?
可英國公,卻是摸黑回到了中軍大營,這是啥意思?
“歐陽侍講,你怎麼看?”
歐陽志沉默了很久:“一定發生了很重要的事!”
“……”
蕭敬也遲鈍了。
隨即,他瞇著眼,朝來人道:“陛下已經就寢,這些日子,陛下身體有所不適……好不容易睡下,且將英國公叫來吧,看看是什麼大事。”
過了片刻,英國公便來了。
蕭敬見張懋眼圈竟是紅的。
竟好似是……哭過。
蕭敬轉瞬之間,嚇尿了。
啥事,出啥事了?先鋒的驍騎營全軍覆沒了?大明的江山完了?
這英國公張懋,好歹也是兩朝元老哪,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,成天去祭祀的人,最是端莊,什麼事能讓英國公如此……
蕭敬心里咯噔一下,頭皮發麻。
那張懋上前。
“我要見陛下,這里有加急的奏報,非要陛下看過才好。”
蕭敬道:“何事?”
張懋嘴唇嚅囁了一下,卻是有點說不出口,他怕自己說出來,又要悲從心起。
一看張懋的樣子,蕭敬更是感覺到事態嚴重,他想說什麼,這時,大帳之中卻道:“何人?”
是陛下的聲音。
蕭敬顧不得張懋了,忙是入帳,大帳里只點了一小盞的油燈,昏昏暗暗的,蕭敬拜倒,對著昏暗的床榻道:“英國公張懋求見。”
“什麼時辰了?”其實弘治一宿都沒有睡,輾轉難眠,卻又不希望惹的別人擔憂,便假裝熟睡罷了。
此時聽到外面動靜,自是不免詢問。
聽蕭敬說張懋求見,弘治皇帝一愣:“他不是在先鋒營中嗎?”
“是?”
“出了什麼事?”弘治皇帝皺眉。
“奴婢不知。”蕭敬想了想,難以啟齒:“奴婢……見英國公眼里……帶著淚光。”
弘治皇帝頓覺得天旋地轉。
出事了,果然出事了,英國公是何等人,什麼事可讓他眼里帶淚。
弘治皇帝艱難的道:“叫進來吧,叫進來,掌燈,掌燈……”
弘治皇帝則獨自艱難的趿鞋而起,只穿著里衣,來回的踱步。
張懋很快和歐陽志一道入帳。
而蕭敬則點起了一盞盞燈,轉眼之間,帳中通亮。
“出了什麼事?”弘治皇帝焦慮的道:“有什麼事,哪怕天塌下來,也要如實奏報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張懋努力的想擠出笑容,可一聲陛下剛說完,突然便覺得自己眼睛里干澀的厲害,眼淚嘩啦啦的落地,哽咽道:“陛下……南昌府,定了,定了……太子殿下,攜方繼藩,率張元錫人等,殺寧王,復南昌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弘治皇帝一震。
他還以為,是噩耗呢?
怎麼轉眼之間……
弘治皇帝不禁道:“你說什麼,你說寧王死了,太子拿下了南昌城?若如此,你哭什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