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乎,嗚哇一聲,滔滔大哭起來。
嚇得這坤寧宮里,頓時雞飛狗跳,乳母匆匆上前,其他的宦官宮娥也連忙湊上來,在另一邊寢殿里預備梳頭的張皇后嚇得不輕,頭也不疏了,急匆匆奔來,邊道:“怎麼了,又怎麼了?”
倒是另一邊,方小藩微微張了張眼簾,在搖床里翻了個身,又繼續熟睡。
朱載墨似乎是因為見了這麼多腦袋湊到了自己的面前,方才心滿意足了,口里繼續吐著奶沫子,唧唧哼哼的閉上了眼簾,過了一會兒,呼吸均勻了,一個奶泡啪的在口里破了,陷入沉睡。
…………
歐陽志足足花了一上午的時間,方才草了一份詔書,送至弘治皇帝的面前。
弘治皇帝覺得甚合自己的心意,于是贊許地點著頭道:“此詔甚好,歐陽卿家文采斐然,文筆老道,不錯,不錯。”
可隨即,弘治皇帝卻又輕輕皺眉道:“可朕還是覺得反省得不夠。”
于是他親自提了筆,在這奏疏上進行刪改,最后方才將詔書交給歐陽志,道:“謄寫一遍,送內閣,昭告天下。”
歐陽志有點無奈。
似乎弘治皇帝總認為,只有自我批評,方才顯得像明君的樣子。
他便揣著旨意,先去司禮監蓋了印,而后才至內閣!
劉健等人看過了旨,這份乃是詔書,大明的圣旨規格不同,比如敕命,往往是對個人的封賞,倘若是詔書,則不同,是針對天下人的。
對于陛下在詔書中的反省,劉健等人也挑不出什麼錯來,劉健直接將詔書交給書吏道:“送通政司頒發吧,此外,傳抄邸報……”
等書吏退下,劉健抱起了茶盞,呷了口茶,忍不住對謝遷和李東陽道:“此詔,頗有陛下罪己的意味。
陛下……”
劉健搖了搖頭,才接著道:“陛下終究還是太寬厚了啊,聽到了外頭的流言蜚語,便忍不住想要罪己,殊不知,那些逞口舌之快的人,本就是好事者,宮中不做聲,此事終究會過去,可陛下一罪己,反而遂了他們的心愿,到時這非議之聲,只會越來越大啊。”
這些話,劉健本不該說的,不過三個內閣大學士,素來都是知己,大家關起了門來,哪怕說些不該說的話,也不怕傳出去被清流所知,最后又鬧得沸沸揚揚。
“而今的風氣就是如此。”李東陽帶著苦笑道:“從前非議宮中乃是大罪,人們都不敢說,可現在,越是不敢說的事,卻說得越是厲害。開了風氣,本也沒什麼不好,可現在真是有愈演愈烈的趨勢,宮中做什麼都是錯的,這家國大事,倒也未必就不該議論,可而今,卻有越來越多賣直取名之輩借此控制輿論風向,確實令人擔憂。”
“哎……”劉健笑了笑,其實何止是陛下被人各種非議呢,哪怕是自己,現在不也被人腹誹嗎?
那些個清流,只有在嘴上向位高權重者挑釁,方才可以得到巨大的名望,人怕出名豬怕壯啊,劉健作為內閣首輔,鮮明出眾,自然也成了眾矢之的了。
謝遷也不由感慨道:“風潮如此,想改,卻是難了,任由人笑罵即是了。”
謝遷倒是想得開。
可劉健卻瞪他一眼,你謝遷是江浙人,這清流就多來自于江浙,你和他們是同鄉,大家都不罵你,只罵老夫,老夫是河南人,招誰惹誰了啊。
打死恁個龜孫!婆婆媽媽、啰啰嗦嗦。
…………
須臾功夫,順天府便開始張貼皇榜。
一時之間,人們圍攏了上去,有識字之人,開始念叨:“奉天承運皇帝,詔曰:朕自承大統,奉祖宗之命,兢兢業業,去歲,聞安南國不守臣道,自居天子,禍亂國家,人神共憤,朕聞之而怒,令三軍進剿,囊安南為交趾,此本開疆拓土之功也。孰料今交趾反叛,賊子聚眾十萬,浩浩蕩蕩,此交趾之民,誠難教化,朕費盡公帑,又使士卒苦而烽火乏,此朕之不察所致。今朕命平西候入交趾平叛,交趾之政,更需審慎,萬年基業,不可毀于此,乃詔天下臣民,上書陳奏,俱言教化萬方之法……”
念到此處,許多人忍不住道:“果然如此,交趾當初就不該置入大明,這窮鄉僻壤之地,而今,看看吧,朝廷沒有引文皇帝時為戒,今又重蹈覆轍,現在陛下自己都承認了,哎……糟糕,糟糕透了,生民們,為了這區區交趾,多辛苦啊。交趾乃南蠻,怎麼能教化的了呢。現在陛下誠詔天下臣民上書獻策,這策從何而來?糟也,糟也,學生當初便是這樣說的。”
“對,只為成全一人之功,而辛苦千萬百姓,百姓們都要活不下去啦,窮兵黷武,哪里會有好下場的。”
眾人七嘴八舌,事后諸葛亮的奇多。
翰林院那兒已得了詔令,也是議論紛紛。
卻在此時,急報卻已傳來。
那自貴陽來的快馬,直接趕至通政司。
通政司不敢懈怠,立即將這奏報送至內閣。
劉健等人,一邊喝茶,一邊唏噓。
他們并不認同陛下下詔罪己,不能慫啊。
這時,卻有宦官心急火燎而來,急急地道:“快報。”
劉健等人停止了議論,三人都不約而同的繃起了臉,劉健道:“進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