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存片刻,朱秀榮道:“還有一事,清早,我入宮去拜見母后時,母后前些日子,不是因為兩個舅舅至今生死不明嗎?于是便命人至張家的祖籍去,無論如何,那兒,有不少張家的遠親,可哪里想到,派了宦官去,方知那里,早已遭災了,不少族人,竟都逃散………母后對此,甚是擔憂。”
方繼藩心里想,遠親算什麼,雖說一人得道,雞犬升天,可畢竟關系太遠,算是同族,一般情況之下,比如張皇后有幸的成為了皇后,她的家人,自然得到了恩惠,于是乎,壽寧侯和建昌伯便發跡起來,接著,自會有不少遠親,前來投靠,最后在壽寧侯和建昌伯的照顧之下,一窩子人統統過上了好日子。
可偏偏,張家兄弟是奇葩。
他們倒是發跡了,封侯的封侯,封伯的封伯,至于來投靠的親戚,嗯……茶水都舍不得給人喝一口,壽寧侯府不養閑人啊,有多遠滾多遠去。
張皇后不可能面面俱到,就算是親戚們出了什麼事,那也是通過張家兄弟,入宮來游說,接著宮里賞賜一點東西,算是恩典。
不過方繼藩幾乎可以想見,張家兄弟絕對是絕口不提這些該死的窮親戚們的事,他們自己還窮呢,天天在喝粥,咋的,你們還想吃香喝辣。
祖宗們往往人情大于國法。
可在這一點上,方繼藩很佩服張家兄弟,他們在這方面,絕對算是鐵面無私,不偏不倚,以至于,窮親戚,保管還是窮親戚,窮了這輩子,下輩子還讓你受窮,絕不給你沾張家光的機會。
方繼藩噢了一聲:“都逃散了,尋不回來了,這幾年,災情頻繁,真是可憐啊。”
------------
第六百八十五章:奉吾皇之命
朱秀榮道:“正是如此,母后為此,大發雷霆,說是自家親族,竟都無法得到保全,已命人前去尋訪他們的下落了。也不知……他們現在是死是活,真是令人憂心。”
說著,朱秀榮蹙眉。
她在深宮長大,被人保護的太好,過于單純。
心里便想著,這畢竟也是親人,雖是遠親,可也血脈相連啊。
關于這一點,她和自己的舅舅,就一丁點都不一樣。
方繼藩心里感慨,這樣想來,倘若人人都如壽寧侯和建昌伯,這天下大治,才可期啊。
畢竟,人人都能大公無私,自己有飯吃,便一腳踹開自己的親戚,這杜絕了多少一人得道,雞犬升天的事,結果朝中上下,豺狼當道、朽木為官,有人仗著自己有親戚在廟堂,在地方上橫行不法,欺負良善。
可惜,正常人是沒有這樣覺悟的,如此無私的事,連方繼藩都做不到。
方繼藩便道:“他們會被尋到的,到時,有張娘娘出面,自會得到很好的照顧。”
然后,就將這些該死的遠親,拋之腦后。
說實話,管自己屁事,自己這麼多兒孫,不,徒子徒孫,都顧不過來呢。
朱秀榮道:“卻是不知,兩個舅舅如何了,他們雖有時令人生氣,可終究,也是舅舅,我們成婚那日,他們都無法參加,想來,到時孩子出生,舅舅也來不了了,民間不是有規矩嗎?此等事,少不開娘舅的。”
方繼藩深鎖眉:“其實,我也很想念他們。”
心里想,快點去死吧,討厭!
………………
殘破的小朱秀才是壞人號此時迎著風,順著洋流,一路而行。
此時,小朱秀才是壞人號乃是整個船隊的先鋒。
他們負責在前探路。
與之隨行的,乃是威遠和靖遠兩艘艦船。
三艘大船乘風破浪,勢不可擋,雖是船身上,早已長滿了苔蘚。
船上的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,早已餓成了皮包骨,白日的時候,簡直就是痛苦無比的折磨,船上除了腌肉干之外,其余的東西,統統吃了個干凈,每日吃著肉干,嘴巴早已生出了血泡。
這一路,單單是小朱秀才是壞人號,死亡率便超過了三成。
無數人到底害了什麼病都不知道,一夜醒來,病便開始發作,隨后,痛嚎幾日,便死去了。
船上不能藏著他們的尸骸,只能水葬,在這距離家鄉萬里之外,人們用他的床單將人裹了,而后丟入了海里。
張延齡有時,會躲起來抹一抹眼淚,他想家,他想喝粥,他懷念家里地窖里藏著的紅薯,做夢都想吃,在這里,叫天不應,叫地不靈。
而只有在夜里的時候,在那夢里,夢到了他們找到了金山,那數不盡的金山,連綿不絕,他才能開心起來,可一覺醒來,回到了船上,看著這低矮潮濕的艙室,還有那無言的寂寞,張延齡便又陷入了沉默。
相比于這個沒出息的弟弟,張鶴齡卻永遠都保持著充沛的精神,他每日最大的愛好,便是拿著望遠鏡四處觀察,到了傍晚時,他便又怒氣沖沖,將底艙里的佛朗機俘虜拉出來,接著便是揮鞭痛打。
“是這條路線嗎,可為何,至今沒有看到陸地,到底還有多遠,有多遠。”
張鶴齡簡直就是海上的屠夫。
早在船隊繞過好望角的時候,張延齡便率先作為先鋒,襲擊了佛朗機人在好望角的聚居地。
接著,放一把大火,將這聚居地付之一炬,他劫掠了停泊在港灣的船,不能帶走的東西,統統燒了,或是沉入海里,能帶走的,一個不留。